两个棒槌

　　阿青阿青阿什么青？
　　孟由青对着王超翻了个白眼儿，收拾好表情挂上笑脸，转头故作惊讶问：“邓宪成？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不让我坐坐吗？”邓宪成微笑抬抬手。
　　孟由青只好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位置。

　　王超坐在对面，胳膊肘抵着桌面撑头捣鼓手机。
　　不一会儿，孟由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叮叮当当连环响，他迅速拿下手机，关了响铃，暗戳戳捣进微信，看看王超又在群里散播什么谣言。

　　“不介绍一下？”邓宪成朝王超看过去。
　　“哦哦。”孟由青抬起头，清了下嗓子对邓宪成说：“这是我朋友王超。”
　　又指着旁边坐着的人对王超说：“这是……我大学同学，邓宪成。”

　　两人客气地握了握手，随即扭开头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王超头又埋进手机，此时，孟由青如坐针毡。谁能告诉他遇见八百年前分手的前男友拉着他细数陈年旧事时，应该如何应对？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邓宪成突然来了句让孟由青摸不着头脑的话。
　　“啊？”孟由青纳闷，他记得很早之前他就把邓宪成的联系方式删了。
　　“我昨天给你发了很多消息给你。”邓宪成继续说：“你没理我。”

　　孟由青仔细想了想，问：“那个回忆往昔是你？”
　　“原来你不知道那是我啊。”邓宪成点点头：“我就说你怎么不给我回呢。”

　　孟由青打了个哈哈，低头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从邓宪成开始真追忆往昔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说那么多干什么，挺烦！

　　邓宪成还在说啰嗦话，他很想打断邓宪成那说不完的话，这很容易让他想起大学时跟在邓宪成屁股后面当跟班的愚蠢行为。

　　他喜滋滋当二十四孝好男友呢，谁知人家早和别人“宝宝亲亲”了。
　　现在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实话挺会装的，脸皮可真厚啊。

　　孟由青越听越不耐烦，想直接撒手走人，不是说他还没放下邓宪成、没放下那段感情，是孟由青不乐意跟这种人打交道。

　　即使工作了这么多年，遇到过很多比邓宪成还傻逼的人，但他还是不能适应，接受不了这些虚伪的人和事。

　　邓宪成见孟由青一直看着手机，渐渐话少。
　　孟由青松了一口气，耳朵终于能休息一下了。他捏起茶杯不断啜饮，场面一时静默，王超放下手机看了看孟由青，起身推着轮椅开口：“老孟，出事了。”

　　孟由青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王超，眼睛一亮但还是配合搭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昂，你先别急，咱们现在就走。”

　　他站起身看着坐在外面的邓宪成，示意让让：“不好意思啊，有点急事，咱们下次再聊。”

　　“什么事这么急？我陪你一起去。”邓宪成站起来让开位置。

　　孟由青撑着桌子往外挪，王超推着轮椅往前移了两步代替回答：“不用。”

　　一米九的个儿足矣让邓宪成感受到压迫感，再加上王超那鼓鼓囊囊快要爆出来的肌肉，他只能止步。

　　孟由青像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坐上轮椅头也不回让王超推着往出走。

　　但傻逼总会做傻逼事说傻逼话，逃都逃不掉。
　　“这个朋友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听到这话孟由青感觉后面的脚步都酿跄了下，连带着他的轮椅一抖，他掉头看了一眼，王超嘴角抽搐两下对着他无声说了俩字儿。
　　傻逼。

　　他笑了，这还真让王超说对了，邓宪成这人就和这两字配。
　　孟由青避之不及地摇着轮子就走，一点都不想被传染上傻气。

　　坐上车，孟由青气儿都还没大呼一口，又收到来自“回忆往昔”的微信消息。

　　【我只是关心一下你过得怎么样，没别的意思。】

　　“呵，轮椅放那么半天也没见他关心。”孟由青讽刺着戳进好友页面一键删除。
　　王超系上安全带，斜瞄他一眼，打开车载音乐，安安静静开着车。

　　“你刚装的还挺真。”孟由青笑着夸赞。
　　“真出事了。”王超一本正经说。
　　“真的假的，什么事儿？”孟由青问。
　　“我家鞋拔子当爹了。”

　　孟由青看王超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儿，迷茫问：“你家狗不是绝育了吗？”
　　“是绝育了。”
　　“那怎么当上爹的？”
　　“谁知道呢，领回一窝小狗崽子。”

　　车内声音停了停，一阵笑声穿过车窗跑去相反的方向。
　　“靠，那确实出大事儿了。”

　　徐启头一回以打架斗殴的由头进警局，多少有点放不开面儿，此时给孟由青打电话捞他让他更放不开面儿。
　　他纠结许久，看着店里的小孩儿都发蔫儿了，他才不忍心拨通电话，之后他就坐那儿等。

　　耳朵听着旁边小六和张寻两人嘀咕学校里的事情，那些熟悉的像昨天发生过一样的记忆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他忍不住的想起那时候，他们也和张寻小六一样，时时刻刻都要聊天，虽然大学不在一个学校，但只要有空手机在手上，总会发点什么。

　　说老师，说同学，说吃的什么饭、做了什么梦，说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了，就开始发表情包斗图，只是后来……

　　后来孟由青谈恋爱了，他们之间也就慢慢聊的少了，变成关系挺好的朋友。
　　朋友，而已。

　　门口不断有人进出，他们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被接走，像幼儿园等着被家长接送的小朋友。

　　徐启睁着眼睛看角落里那块掉落的瓷砖，斜斜的一小块趴在地上。

　　他盯着那里的一片光斑，眼里的怀念逐渐变得暗淡。

　　突然旁边两人收了话，朝另一处声源看去，是挑事儿的那四分之三出来了，后面远远跟着那两个女孩，旁边女警低声说着什么。

　　俩女孩看着和小六、小张一般大，听话里意思应该也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暑假留校了。
　　徐启见没什么事扭头继续盯那块瓷砖，没理会尖头男恶意的视线。

　　慢慢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修长的小腿上有一条八公分左右的疤，添在上面多了一份野性。
　　他从光里走来，带着目的走进徐启视野里。

　　徐启坐着没有动，张寻凑近低声提醒：“孟哥来了。”
　　孟哥推了下门，被门顶的向后滑了一截儿，然后坐在那儿不动了。

　　等王超推开玻璃门，他才滑着轮椅进去，扑面来的凉气打散他的迷蒙，他定定地瞅徐启。
　　徐启别开脸不看他。

　　俩女孩儿被导员接回了学校，徐启在群里给大家放了假，顺便劳烦王超把小六和张寻也送回去。

　　闲下来的三人坐在车里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徐启和王超不太熟，没见过几面，两个人都走沉默寡言硬汉风，唯一一个话多的此时还在上下打量着徐启。

　　被看了一路的徐启终于开口：“你别看我了。”
　　孟由青稀奇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架呢？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
　　徐启小声说了句：“你没看出来的多了。”

　　王超看眼镜子，反光镜里徐启抿着嘴转头看向窗外，孟由青扭着身子朝徐启递话。
　　一个跑着逃，一个追着跑，还挺有意思。

　　王超头扭向一边，嘴角一勾，听着他们来回交锋，默不作声当着一个合格的司机开车漫无目的地跑，等孟由青说他饿了，他的航向才算有了目的地。

　　周围停车场很少，大多数车都停在路边，庆幸的是这条街还算宽敞。

　　王超走挺远才看到一个正要被腾出的车位，被孟由青催着在前车开走的一瞬间停进车位。

　　徐启打开挂着暂停营业牌子的门进去，里面的乱象已被规整如初。

　　他把孟由青推到桌子跟前稳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分别递给二人。

　　给自己拿的雪糕，包装拆开还没喂进嘴里，被孟由青看见了，也嚎着要吃，于是他又给两人送上雪糕，才终于走到收银台。

　　他咬着雪糕，翻开账本，打算算算今天的账。
　　其实没什么可算的，小方整整齐齐地把账码在那儿，他只用对一下就行。

　　对完账把账本锁近抽屉里，抬眼看到收银台上面的金色招财猫下压着一张纸条。

　　今日损失：摔碎一只杯子、两个碗、一个锅（瘪了），另外店员微瑕、老板衣角微脏。

　　孟由青划着轮椅过来，抽过徐启手中的纸条：“你这店员还挺细心。”
　　徐启“嗯”了声。

　　“看你这损失不像把人脑袋浇开花儿啊。”孟由青眯着笑损他。

　　“不是我浇的。”徐启平静重复之前交待过的话。

　　“哦对，是他们自相残杀来着。”孟由青咬着他的脆皮大雪王说：“你瞧我总想给你的英雄事迹添光添彩。”
　　“那我谢谢你啊。”徐启说。
　　“甭客气。”孟由青遛着轮椅转身：“饿了。”

　　“吃什么？”徐启问。
　　“吃火锅啊，我来火锅店不吃火锅吃什么？”孟由青理直气壮地反问。

　　徐启目光绕过孟由青询问王超的想法。
　　“就火锅吧。”王超随意道：“还没来过你这儿呢。”
　　“行。”徐启去后厨备菜，留下孟由青和王超各自吸溜第三根雪糕。

　　“你这同居室友挺贤惠。”王超打趣道。
　　孟由青斜眼吐出六个大字：“别羡慕，有种弯。”

　　“没种。”王超装腔作势摆起架子：“你别对我有想法啊，我铁直。”
　　孟由青“切”了一声。

　　王超笑着说：“你可别盼我同流合污啊，没准儿成姐妹了，三朵姐妹花，成天陪着小天去逛街了。”王超矫揉造作翘起指尖捏着嗓子：“姐姐姐姐这个好看，哥哥哥哥那个也好看。”

　　孟由青抬眸，两人对视一眼，没憋住笑出声，抖着肩膀乐不可支。

　　笑得太放肆导致脆皮呛进喉管，厅中传出一通咳嗽声，徐启端着锅连忙出来：“怎么了？”

　　孟由青看见徐启又想笑又想咳，王超躲在一边疯狂递水，根本不敢对视第二眼。

　　徐启放下锅轻缓地拍背，许久之后，孟由青终于在脸快要爆炸的时候停住。

　　他灌了一口大麦茶，将溢出嘴角的茶水抹掉，抿着笑抬头看向徐启，就一眼，刚才的忍耐全部崩盘，突然低下头笑喷了。

　　邻座王超也没忍住，窝在沙发拐角嘎嘎笑，徐启左看右看，不知道他们笑些什么，笑得莫名其妙，勾得他都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差不多了吧。”孟由青摸着脚踝迟疑道：“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可能能打石膏了。”
　　徐启凑过来看了看点头同意。

　　在手机上约了医生，徐启跟在孟由青身后出门。

　　能出门最开心的是孟由青，在屋子里憋了好几天，他早想试一试他的非人力超跑，可是一直被徐启按捺着没有机会。

　　这下他可以在外面撒欢儿跑，孟由青操作着他新提的电动轮椅非要徐启站在他后面的踏板上。

　　“我不。”徐启强硬拒绝，站在一旁扫共享电动车。

　　“哎，你别扫那个，那车限速。”孟由青跟着喊：“你站我后边儿，哥带你兜风去。”

　　徐启跨上车偏头问他：“你不觉得站着后面像爸爸推着婴儿车遛小孩儿吗？”

　　“靠，你小子想占我便宜啊。”孟由青说：“哪个正经人能想到这儿去。”

　　徐启推起共享侧支架，掉头拧了把油从旁边消失，留下一句：“赶紧走吧，小瘸子。”

　　树叶在孟由青眼前飘落，他弹开驾着爱车撵上去：“叫谁小瘸子呢？”

　　“叫你呢，小瘸子。”

　　从医院出来，孟由青的右脚上被绑了一个白色护盾，他左瞧右瞧，第一次弄这玩意儿，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他指使徐启去买马克笔。

　　“你要这玩意儿干嘛？”徐启手里拿着刚买来的笔问：“你不会是要在你的钢铁右腿上留签名什么的吧。”

　　“真聪明，这可是我第一次打石膏，多有纪念意义。”孟由青弯下腰给自己的腿来了一个大大的标记：“你也来一个？”

　　“不必了。”徐启拒绝。
　　“快来。”孟由青把马克笔强硬塞到徐启手中：“怎么说你也给我当了几天腿。”

　　“所以这就是我的报应？”徐启认命蹲下，在石膏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可不是嘛。”孟由青对着腿一顿拍：“咱俩也来张。”

　　手机拍照键被按个没停，孟由青摆着各种搞怪姿势，徐启只是蹲在一边僵硬地竖着剪刀手。

　　“你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孟由青伸出剪刀剪掉徐启的剪刀手。

　　“周围这么多人呢。”徐启不自在地环顾一周：“赶紧走吧。”

　　“等等，让我发个朋友圈。”孟由青坐着轮椅躲在墙阴下不动弹。

　　徐启看着他那舒服样儿就不舒服，两手掺起孟由青，把人提溜到一边儿，自己坐到轮椅上面：“累了，缓缓。”

　　孟由青傻眼了，看看徐启，再看看自己的腿，上手对着徐启咔咔乱拍。

　　徐启气定神闲坐着，反正脸就这么大，丢一次两次的也没所谓。

　　孟由青拍够后认真安排好他的四宫格，点了发送。
　　配文：人生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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