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5章
因昨夜梦魇,绾绾夜间惊醒迟迟未眠,又因今日不需向太子妃请安,直至日上三竿她方起身。
素心为她梳妆毕,两人开始用早膳。
早膳用至一半,有宫中的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禀道:“小姐,这是你的信,从宫中来的。小姐快拆开看看吧!”
陆绾绾忙接过信封拆开,只见落款是她的母妃—宁妃。
“绾绾,母妃听闻你已抵达京都数日,父皇母妃甚是思念你,盼你不日进宫团聚,母妃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绾绾心头一凛,倏地折起信纸。
上一世,她就是在进宫探望父皇母妃时,被祁墨算计,惹怒父皇,死无葬身之地……
绾绾阖眸,暗自腹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倘若她装病不去赴宴,或许能逃过一劫。
果真,待那小厮走后,太子妃的掌事嬷嬷采莲便来邀她去太子妃宫中喝茶。
她前世已然吃了大亏,今生万万不能重蹈覆辙。于是乎,陆绾绾用生病发烧,身子亏虚不适走动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并用同样的理由写信婉拒了母妃。
陆瑾年方下朝回府,就听闻绾绾发烧身子不适,他旋即命人煎药,半个时辰后,内侍端着药,两人一齐往竹韵斋行去。
陆瑾年坐在榻前,只见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鬓发被汗濡湿黏腻地沾在颈侧,病容愈发显得她我见尤怜。
她倚在榻上,虚弱地唤了句:“皇兄……”
说罢就要起身下榻行礼。
见状,陆瑾年忙出口制止:“无需起身,绾绾躺着便是”
而后他探出一只手,抚了抚少女的额,极温柔地道:“今日你身子不适,孤已命人传话给父皇,他允你身子好转后,再进宫请安。”
闻声,绾绾微微倾身,以示福礼:“多谢皇兄。承蒙皇兄垂怜,绾绾感激不尽。”
她暗自松了口气,这一劫,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陆瑾年使了个眼色,内侍会意奉上药盏,他端起药盏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
待喂完药,他方开口:“孤命小厨房给你做了些清淡的膳食,午膳孤陪你一起用。”
话毕,他拿起桌案上的丝帕,轻拭去少女唇边残留的药汁,男人带着薄茧的灼热指腹,轻擦过少女的朱唇,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柔软的颈侧,引得少女一阵颤栗。
因床榻窄小,两人离得很近,男人的黑眸里似有火焰在跃动,绾绾见势忙低垂下眸眼,生怕那股炙热灼伤自己。
陆瑾年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歇着吧,等膳食送来孤再叫你。”
陆绾绾听罢倚在榻上小憩,陆瑾年则在一旁温习兵书。
一刻钟后,还未等小厨房送来膳食,竹韵斋的门就被秉笔太监谭公公推开。
谭公公是老皇帝陆枭跟前的红人,他颇得陆枭信任,遂重要的诏令皆由他通报。
陆绾绾盈盈下榻,春雾氤氲的眼望着陆瑾年,愈发惹人心疼,似是撒娇,又似求救。
陆瑾年拢过她的青丝,好似安慰一只娇嗔的狸奴。
半晌,她朝谭公公福了福身:“臣妇陆绾绾,拜见公公。”
“废公主陆绾绾听旨!”
绾绾闻言呼吸一窒,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前世的时间线推测,谭公公此番前来应是来曝光她的身世的。好在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白花,她深吸一口气,而后伏首跪地接旨。
谭公公展开明黄卷轴,嗓音尖细,寒凉刺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赏功罚罪,纲纪为要。今查,宁妃宁氏,品行不端,欺君罔上,其行径玷污皇室清誉,罄竹难书!其所出之女陆氏,实非朕之血脉,乃宁氏与他人私通所诞之孽障!
然,朕念及皇家体统,不忍宫闱丑闻贻笑后世,更不忍天下臣民非议天家。故特旨,此事仅限宗人府记录在案,严禁外传。凡有泄露者,立斩不赦。
着即:
其一宁妃褫夺封号,于冷宫禁足,无诏不得解禁。其父宁远,停职查办;宁氏一族,尽夺诰封,永不叙用!
其二废陆氏绾绾公主之位,黜为庶人,收回金册宝印,削食邑,逐出玉牒。然朕念其多年父女之情,准以庶人身份,暂居东宫偏院,由太子陆瑾年看护照拂,非诏不得出。
为全皇家的颜面,对外只称:宁妃因旧疾暴毙,陆氏因孝期失仪,自请削籍为民。一应事宜,按此办理,不得有误。
钦此!”
陆绾绾面色平静如水,头顶悬着的刀终究还是落下了。
陆瑾年则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指腹摩挲着墨玉扳指,眸中划过一丝耐人寻味。
“民女绾绾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果真猜对了,和前世一样,定是祁墨那小人为了害死她,才曝光她的身世,祁墨害她的母妃被打入冷宫,害她母族失势,再等老皇帝知晓她的身世后,再假惺惺地给她递伪证,让她找老皇帝给顾郎求情。
怒火在绾绾的胸口喧嚣,她面色憋得涨红,掌心将信纸攥得发皱。
一定是祁墨!毕竟她前世就是被祁墨害死的!祁墨真是蛇蝎心肠,她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身世曝光意味着从今往后,她不仅失去了夫君,更失去母妃和宁氏这个倚仗,还失去了所有退路,她只能缩在太子府,像只可怜的雀儿,仰人鼻息,唯一的倚靠便只剩下皇兄了……
从今往后,她只能依附于皇兄了……
虽绾绾带着前世的记忆,可思及此,她的眼泪依旧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
陆瑾年见到少女躺在地上,她钗斜鬓乱,杏眼迷离,披帛堪堪滑落,露出一大截雪肤,柔白诱人,宛如凝着霜雪,如云青丝披泻而下。
她姣姣面庞上坠着泪,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他脚步如风,行至她身旁,话语没有一丝责怪,反而是温柔地呢喃:“绾绾,怎么躺在地上?”
上方的男人面容清矍、气质清贵,星辰般的眸子凝着她,温柔缱绻又深邃莫测。
他不曾逼迫,而是启唇询问:“虽是夏日,地上还是凉的,倘若躺得太久会着凉。绾绾身子本就虚弱,去榻上睡好吗?”
陆绾绾满眼哀痛,对他的询问恍若未闻。
见少女无动于衷,男人蹲下身,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把人抱至榻上,他灼热的大掌扣在她腰间,纱裙包裹着的雪丘随着脚步不停起伏。
怀中的少女紧咬朱唇,眼睫沾着泪珠,眸若春水含情般望着他,陆瑾年眸底神色晦暗,他收回目光克制自己不看向那片旖旎。
半晌,他弯腰把她放至榻上,尔后轻拥她入怀,大掌轻抚过她的乌发。
“无论绾绾是不是孤的亲妹妹,孤都会护你周全,太子府你一直都能住。”
陆绾绾靠在他胸膛上,面色恢复平静,既如今他亦知她的身世,两人再非亲兄妹,那她往后行事便也不必再遮掩了。
唯有皇兄才能帮她报仇,杀了祁墨,以慰顾郎在天之灵!
少女敛了敛眸,扭身扑进他怀,湿润的泪水打湿他前襟,又在男人怀中蹭了蹭,似娇似嗔。
“绾绾多谢皇兄,在绾绾心里皇兄一直是绾绾的大英雄,无所不能!”
闻言,陆瑾年轻抚着她的脊背,灿然一笑。
“孤永远是绾绾的依靠。”
夏日的玄袍轻薄,暖阳洒在皇兄的胸膛,在日光的映衬下他胸腔处的那对凸|起,愈发清晰。
未等陆瑾年反应过来,少女竟恶作剧似的伸出手指,飞快地点了点,她指腹柔软,触及的那一瞬,勾得男人心口一阵酥麻,那种酸痒的触感,直冲天灵盖。
他喉结轻滚,声音沙哑,染着欲|色的尾音。
“绾绾,别闹!”
被某人警告后少女方才住了手。半晌,待思绪回拢后,困惑乍然涌入她的脑袋中。
按理说祁墨是太子妃,她应该不至于冒险亲自把她的身世透给父皇,更遑论她日日夜夜俱待在太子府,也没机会进宫呀!祁父是兵马大元帅,前朝和后宫是分离的,他的手亦不至于伸那么长吧……
会是谁,把她的身世透给了父皇?
绾绾抬头望向陆瑾年,美眸微眯,轻声问道:
“皇兄,父皇怎会突然知晓我的身世?”
陆瑾年眸中划过一抹暗色,良久方道:
“是静妃把此事泄给了父皇。”
陆绾绾心头一凛,她立时会意,静妃早年就和母妃有过龃龉。
她及笄那年还未和顾郎立下婚约时,波斯国曾来京都朝拜过,波斯国王想求娶一位陆国的公主,那时宫中适龄的公主不多,波斯国王看重的公主本是她,可不知怎的后头父皇竟舍了静妃的公主,倒是把她留在了身边。想必静妃定是对此事怀恨在心,才会一逮到机会就报复她和母妃!
陆绾绾美目怒瞪,胸口气血翻涌。见怀中的少女隐有怒意,陆瑾年蜷起长指,勾了勾少女的鼻尖,诱哄道:
“别多想了,绾绾就在太子府陪着皇兄,和儿时一样。”
说罢,少女又再他胸口蹭了蹭,娇嗔道:“好!”
半个时辰后,陆瑾年哄她睡着后方离开竹韵斋。
亥时太子书房
殿内烛摇影撞,桌案上跃动的烛火映着陆瑾年晦暗不明的侧脸。
陆瑾年沉默了须臾,方打破寂静:“绾绾的身世查的如何,她的生父是谁有消息吗?”
萧寒垂首肃立,回道:“回禀殿下,陛下身边的人口风很紧,知晓当年宁妃私通一事的人俱被灭口,臣……”
萧寒是陆瑾年的心腹侍卫,颇得陆瑾年倚重,他和内侍高无庸是陆瑾年的左膀右臂。
陆瑾年指节轻敲着御案:“孤已派你查了三个月,还没进展吗?”
见主子面色不虞,萧寒立时跪地叩首。
“属下办事不利,求殿下责罚。”
虽然陆瑾年三个月前就已派萧寒去查,可此事在他心中无关痛痒,慢慢查也行。
他垂下眼眸,缓声道:“此事关系皇室声誉,确实不好查,你继续查罢。”
萧寒面露喜色,忙开口:“殿下的恩德臣铭感五内,此事臣定全力以赴!”
陆瑾年又开口问道:
“宁妃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萧寒急忙补充道:
“宁妃那边臣都打点好了,目前冷宫的宫女、侍卫、内侍俱被换成了我们自己人,吃穿用度亦是能好则好,属下会竭尽全力让她在冷宫过得舒适些。”
陆瑾年点了点头:“嗯”
“殿下。” 萧寒略一迟疑,声音压得更低,“属下还有一事需向您禀报。关于……涉及顾氏一案的卷宗及往来密信,按您的吩咐,所有涉事文书均已整理完毕,此刻便封存于书匣之内。”
陆瑾年眸光一凛,方才那点温和倏地荡然无存,眸底只剩深潭般的寒意。
“拿来。”
他嗓音平静,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是。”
陆瑾年打开紫檀木匣,里面是构陷顾淮序通敌的伪造文书和密信。指腹划过纸页,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旋即被嗜血的阴鸷所取代。
他不紧不慢地勾唇,语气漠然:“烧了。”
萧寒领命,取来铜盆,将文书尽数倒入。陆瑾年亲手点燃火折子,丢入盆中。
火焰腾起,烈火吞噬着纸张,一切谎言与阴谋亦被焚烧殆尽,火光映亮他冷硬的面庞。顷刻间,纸张化为灰烬,一切痕迹被彻底抹去。
一股焦糊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陆瑾年微眯起眼,问道:“祁氏那边,近来有何动静?”
萧寒恭敬回道:
“回殿下,祁大将军近日颇为得意,对殿下更是感恩戴德。只是……太子妃似乎对小姐入住东宫,颇有些微词。”
陆瑾年冷冷嗤笑一声,让人寒气砭骨,遍体颤栗:
“微词?由她去。她父兄越是得意,将来摔得才越重。一把刀,用时顺手便好,难道还要顾虑刀是否会不快?”
他顿了顿,眸光锐利如刀:“至于祁墨……看好她,别让她做出什么蠢事,扰了绾绾的清静。若她不安分……”
陆瑾年倏地噤声,但话中的寒意让萧寒心头一凛。
“臣明白。”
萧寒深知,在殿下心中,那位太子妃,与这盆中的灰烬并无区别,而竹韵斋那位……
“退下吧。” 陆瑾年挥了挥手。
萧寒清理完灰烬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明灭的烛火。
插入书签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唐.白居易 《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