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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
还没出门,大爷一箩筐的话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闺女,你知不知道今早老林上俺村了,上来就说这村外头有什么?丧尸?还咬人!谁能信他嘞鬼话!我就让他回来了,结果刚才俺那有人回来说真嘞有丧尸,这不赶紧来恁这问问到底啥情况?”
林络越听眉头越紧,外面的人能平安回来肯定是好事。
但是如果按这个速度,那么最近应该就会有一个返乡的小高峰。
到时候回来的人越多,丧尸越有可能循着人的气味追过来,那么所有的准备都必须提前!
轻轻关上身后的门,林络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大爷,我们支书现在身体不舒服,我也还得处理处理外面的人,要不您先去我们支书的办公室等等?”
大爷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时间不等人,但确实得先把外面的事处理好不是。
“闺女啊,能镇住那些人不?要大爷帮忙不?”
没来得及再说上两句,那边院子里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一个妇女打着头阵,举着耙子就要砸下来。
锈迹斑斑的耙子在阳光下闪着破伤风的光芒,可见这人是冲着非死即伤来的。
待人冲到面前,好嘛,这不昨天那个孙梅吗?
林络对这个女人着实是没有一点好感,侧身躲开一耙子,正要开怼,就见大爷挡在了她面前,两手抓住耙子,用力一拉,又往后一推。
孙梅只知道这屋里有个小闺女,没想到她身边还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被这一拉一推,耙子直接脱手,还摔了个大屁墩。
孙梅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突然开始干嚎。
这女人对自己也是够狠,眼瞅着干嚎掉不下来眼泪,在地上蹭了满手的土就往眼上揉,眼泪那叫一个哗啦啦。
见势已造好,孙梅立刻开始喊人:“杀人了!杀人了!你们这些人谋财不成就要害我的命啊!大家快来啊!”
张大爷原本是深眼窝,这下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眼球瞪得都要凸出来,急得话都开始烫嘴:“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乱说!明明是你拿耙子打人,我才拦着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孙梅眼前模糊一片,隐约有些痛,心下有些后悔:完了,土抹多了,眼睛不会要瞎了吧!不过这男的是谁?不管是谁,都别想从老娘头上拔毛!
想到这,孙梅也不觉得眼睛痛了,更加声情并茂地表演起来:“哎呀!你还护着他们?他们可是要收我们血汗钱的!还是说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来人啊!当官的要杀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院子里的人本来还不敢前来凑热闹,这下听到动静后又围了过来。
见孙梅哭得撕心裂肺,又喊着什么打啊杀的,不禁有些迷茫,难道村支书真如孙梅所说的那样?真的要搜刮他们的血汗钱?
大爷突觉“凶器”还抓在手里,跟扔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将耙子扔到孙梅旁边,高声喝道:“什么一伙不一伙嘞,你这婆娘净乱说,谁说要杀你了!咱都没碰到你,你自个倒演起来了。”
这时,有个妇女就地一跪,扑到孙梅身边也开始嚎:“哎呀我的大妹子啊,你咋被欺负成这样了啊,我们不就想来要个说法吗,怎么,你们这些当官的就能趴到我们头上吸血吗?我们辛辛苦苦半辈子挣的钱凭什么要交出来?”
孙梅见自己有了帮手,爆发出一声悲戚至极的“我的丹嫂子哎”!
然后两人便开始抱着头,一个比一个哭得起劲,嘴里还骂个不停,直说林和业这些当官的不是人,还要去告他欺压百姓。
林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俩人真的不考虑去唱二人转吗,这表演和配合属实是顶级了,旁人不仅一句话都插不上,还被一口一个贪官堵回去。
张大爷还没见过这么彻底的泼妇做派,气的双手直抖,指着孙梅的鼻子就开骂:“哎我真的奇了,狗掀门帘子你全凭一张嘴啊,你咋不说你上来拿着耙子打人,还她**的一口一个告我,你去告啊,我还真想看你能告出来个什么名堂。
“我还是真想知道我们怎么欺压你们嘞?有事说事,还是说你们俩家里有人不好了,专门哭到你们支书这请他去给你们主持白事?那请我也可以,我可比你们支书嘴皮子利索。”
此话一出,小院里那叫一个鸦雀无声。
过了一阵,有人悄悄嘀咕:“这不是那个隔壁张庄寨的支书张春旺嘛!嘴巴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听了这人的话,有些人小心翼翼抬头看,触及张春旺的目光又赶紧缩回来,吓得又打了一个哆嗦。
张春旺——因嘴皮子利索而声名远扬,能变着花样夸人,更能骂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此奇人骂架的巅峰时期,旁人甚至听不清他具体骂了些什么,只需看那嘴皮子张合的频率就知道骂的肯定很脏。
再加上张春旺人如其名——“知屋昂”——“壮”。(划掉)
张大爷年轻的时候肯定又高又壮,现在年龄大了身高多少有些“缩水”,但依旧压迫感十足,就算说的话得罪了谁,也没几个敢跟他碰一碰。
其实,这些村民怎会不知孙梅和杨丹丹的品性,这俩人本质上就是无赖。
无赖就算了,还特别会拱火,几句话就能把大家的心架在火上烤。
——我告诉你们啊,林和业想趁乱卷钱跑路!
——那可是大家的血汗钱,凭什么这么轻易就交出去。
——什么丧尸,我看就是林家那俩废物过不起城里的日子了,给自己回来找借口!
——你们可别不信,我都听说了,这破支书还要光明正大告诉咱们,他就是要抢咱们的钱!
——听谁说的?反正是真的,你们不信就算了,就是可怜大家忙活大半辈子还要把家底都贡献出去。
这话一听,哪个农户不急,孙梅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毕竟这丧尸还没个定论,也没见有丧尸找上门来。
自己家的钱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能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出去?
谁知闹上门来后,村支书是这样一个劳累过度、身体不适的模样。
院里的大部分人来的路上就已经后悔了,如今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悔恨自己怎么就听信了这无赖婆娘的话。
说到底,不就是钱吗,要真如林家兄弟所说,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丧尸的天下了,他们留着钱又有什么用呢?
“要不……咱们就把钱拿出来吧,你想想,人都要没命了,留那么多钱有屁用啊?”
“我本来是想捐点的,那怕自己少留点,谁知道孙梅整这么一出!”
“哎呀,说到底还不是心疼吗!要不谁会跟着这俩大祸害来,都怪她俩!”
“老林一大把年纪了,还为咱们村忙前忙后的,他肯定也是深思熟虑过了才会跟咱们说这种话,咱们这事确实干得不地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这会在院子里等了半天,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了。
后悔的人越来越多,反而有人开始掏钱往林络手里塞,边塞边说:“哎呀小络啊,我刚刚太冲动了,我先给你一点,你等我回家拿钱去,我马上回来。”
“对对,这钱你先拿着,我也回家取去。”
林络傻了,这不没她啥事吗,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钱差点没兜住,忙兜起衣服下摆,好让大家把钱扔进去。
张春旺愣了愣,也下意识帮林络接着村民递过来的钱。
这是嘛情况?
刚刚这些人可不是这个态度,一个两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感觉要把村委会这个小院给拆了。
林络嘴里嚷着“别挤”、“大家别慌”,但是村民们已经听不进去了,林络和张大爷的手里塞不下了,就往他们身边砸。
一时,地上那叫一个万紫千红。
孙梅和杨丹丹双双呆在了地上。
怎么事?大家刚刚不还是齐心协力保家产吗?
怎么突然就都“叛变”了?
怕被一拥而上的人踩到,两人换了个墙角又嚎了一会,但没人理她们,只好默默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
杨丹丹还好,一眼看过去还算整洁,就腿上沾了点土,稍微拍打一下就没了。
孙梅就惨了,眼睛已经肿成了俩红核桃,还有些刺刺的疼,用尽全力睁开眼睛也只能裂开一道缝,眼前的事物也模模糊糊,似是蒙了一层雾。
孙梅还想再闹,但还没嚎上一嗓子,还没张开嘴就觉得眼睛痛得厉害,赶紧拿上耙子叫杨丹丹带她去看医生。
两人一路狂奔到村里唯一的诊所,结果诊所大门紧闭,两人哐哐敲了一阵,无人应声。
真是不巧~
其实村医刚刚见一群人去村委会闹事,总担心会出事,左思右想还是跟过去了,一路上顺带叫了几个村老,这会几人正好到了村委会门口。
结果院子里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样惨烈,村民静静站在院子里,人群的中心是站在桌子上拿着喇叭讲话的林络。
“……也知道大家不容易,但丧尸真的要来了,这些钱即将发挥它们最后的用处。
“目前丧尸离我们还算远,那以后呢?他们追过来的时候呢?到那时你手里的钱不过是一张废纸。
“我听到有人问,既然钱没有用了,为什么没和其他村说,大家还能集合物资。
“可是咱们支书已经去过了,张支书就是证据,且不说其他村只是得到消息就不卖我们东西了,等他们也得到确切消息了,人家会为了几张废纸放弃活命的希望?
“人都是自私的,咱们没有隐而不报已是仁至义尽。待筹的钱买到了物资,也肯定会把维持大家最基本的生活需要放在第一位。”
听到这,一旁的张大爷有点羞愧,其实是他那个村里回来了一个后生,他才相信外面真的有丧尸。
他们村的人更少,没那个体力种地,每家每户顶多料理点青菜,其他全靠他一张嘴跟镇里要补贴,一旦被丧尸进村,绝对是无人生还。
林络一边说一边观察眼前这群满脸愧疚的村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力。
来闹事的村民虽只是一小部分,本质都很淳朴,但太盲目,又喜欢盲从。
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啊,就算有那个奇怪的能力,也不能保证全村的性命无忧……
不知什么时候,林和业出来了,走到林络和张春旺的身旁,面色虽然还不太好,但有力气说话了。
林络忙把喇叭递给他:“更细节的东西还有待商讨,大家先着手准备筹钱和搬家,其他的事等我后续统一通知。希望大家能尽量配合我们,抓紧一切时间做好防范。”
村民陆续从村委会离开,看到外面围着许多村老,更是觉得自己干出了天大的蠢事,心里给孙梅和杨丹丹狠狠记上一笔:
村里的大事肯定都是村老和支书商讨论过的,村老都没站出来反驳,他们反倒没辨是非就赶过来讨要说法,这不是被孙梅她俩当枪使了吗!真是丢人丢到太爷爷家了!
与此同时,孙梅的眼睛已是又肿又疼,忍不住上手揉了两下,结果更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拿头撞墙。
村医的老伴桂婶站在院里从门缝里瞅见这糟心玩意跟猴似的上蹿下跳,心里痛快极了,这两个烂人简直活该,她才不主动提供帮助呢!
孙梅艰难地又熬了一会,好不容易等到村医从村委会回来了,立刻嚎叫着冲进诊所,如今她的眼睛哪怕是被微风拂过也会感到一阵刺痛。
村医很无奈,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小院里发生了什么,孙梅纯粹是自作自受。
只是医者仁心,就算再讨厌孙梅,人家已经找上门了,也不能不管不问。
拿了手电筒对着那双核桃眼照了照,又问了情况,有些唏嘘:眼里进了异物,还用力揉,虽不至于失明,但视力可能会受损。
左思右想,村医也不敢担责任,用淡盐水给孙梅洗了眼,把异物冲出来,又拿了个洗眼液让她定时清洗,洗到眼睛消肿了为止。
听了村医的诊断,孙梅那叫一个悔不当初,但她只后悔对自己下手太重,还后悔没能趁乱抢几把钞票回来。
村委会这边,张大爷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暗自发愁,可照这么个事态,他们村可咋整?
也不是没有法子,但是……
三人又回到休息室,林和业半靠在床头,沉默不语,说不心寒是假的,他绝对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果村民们真的敬他、相信他,怎么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来村委会闹事。
想到这,林和业眼含热泪看向林络……林络被这一眼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接僵在了原地,这深情的眼神是干嘛啊!
张春旺也看到了林和业的眼神。
噫……老林一把年纪了做出这种表情确实挺惊悚的。
但一直僵硬着也不能解决问题,张春旺清了清嗓子:“哎,那个啥,丧尸和物资的事……咱们再探讨探讨?”
“哦,哦,好。”林络一愣一愣的,那个目光的冲击力太大了,像是被委以某种重任,可是太沉重了……
她偷偷垂眸,想避开那炽热的视线。
“丫头啊,没想到你潜力还挺大?”
张春旺笑着拍了拍林和业:“你可是得了个宝,你是没看到,刚才这小丫头神气的样,一下就把恁村的人都镇住了。”
“不不不,都是跟在支书身边耳濡目染,跟支书学的。”林络的脸还是红红的,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话,现在她的心里还没平静下来呢!
“络丫头可别学别人给我戴高帽啊,你张大爷才是人中翘楚,你多向他学习,他啊……”
真是故意吊两人胃口,林和业歇了好一会,甚至喝了口水,才挑挑眉道:“可比我厉害多了。”
张春旺乐了:“听听,听听,你这是在夸我吗?哎呀呀,我可没老张你厉害,要不是你们村的人搁我面前闹了一通,还不知道咱们老张是个大贪官嘞。”
林和业想笑,嘴角却带了几分无奈:“瞅瞅你这嘴,就没个把门的,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倒也没啥,其他人呢?这么多年你也不改改,要不是这张破嘴,你的位置能被顶?一下耽搁这么老些年……”
眼瞅着气氛就要往回味从前那个方向去了,心知再说下去老林肯定又要开始絮叨当年那些伤心事,张春旺赶紧打断:“老林!都是过去式了,当年的事我又不后悔,你要敢继续说,那我可就要提你当年为了爱无所畏惧……”
“哎哎哎,这就是老张你不厚道了!咱俩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你还唠这!”林和业瞬间急了,也不伤感了,眼泪瞬间就收起来了,一副张春旺再敢多说一个字他就要上去拼命的架势。
至于林络,她本来准备在当前的场景中起到一个背景板的作用,但此刻,她只想追问张大爷:我们支书为了爱到底怎么个无所畏惧法啊!你倒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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