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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融初雪
他想起十四岁的伊眠在河灯里写下的愿望,那张纸条后来被他偷偷藏进战甲夹层,早已被血浸得字迹模糊。
此刻,它正在他心口燃烧。
伊眠抬手想擦去他脸上的血,却只留下一道血痕。"梧哥哥..."她气若游丝,"那年上元节...我许的愿是..."鲜血涌出唇角,染红了秦梧的手。
破门声炸响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秦梧跪坐在血泊之中,铁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伊眠苍白的脸上,像极了那年上元节她簪花时坠落的晨露。他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已经冰凉的眼角,仿佛这样就能拭去那永远定格的不甘。"将军..."为首的追兵刚开口,就被眼前景象震得后退半步。昔日叱咤沙场的战神此刻佝偻着背脊,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正一根根掰开伊眠紧握的拳头,露出半块染血的玉佩——那对交颈鸳鸯已被利箭劈开,雄鸟的一半不知所踪,只剩雌鸟孤零零地仰着脖颈,像是在等待永远不能重逢的爱侣。"阿眠..."秦梧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血沫。
他将那半块碎玉贴在唇边,吻了吻雌鸟的眼睛,而后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心口的暗袋。那里还藏着一张字条,是多年前上元节时,他偷偷从她放的河灯里取出的愿望。窗外,今年的初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片雪花穿过破败的窗棂,恰好落在伊眠的唇上。秦梧俯下身,用自己滚烫的唇去暖那点冰凉,却只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下雪了。"他抬起头,对着空荡荡的房梁呢喃,仿佛那里站着个看不见的人,"你总说...要和我一起看初雪的..."破门声惊碎了满室血色。
追兵们僵在门口,铁甲上凝结的寒霜簌簌掉落。为首的老兵最先看清屋内景象——他们追剿了三个月的叛将此刻跪坐在血泊里,怀中抱着个杏红衣衫的姑娘。那姑娘发间的茉莉沾了血,倒像新摘的般艳。"退下。"秦梧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颤。他正用染血的指尖梳理怀中人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薄胎瓷。伊眠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半块玉佩从指缝漏出,鸳鸯的翅膀断在交颈处。老兵突然想起家乡的传说:若是鸳鸯玉碎,活着的那只便会夜夜哀鸣至死。雪从破败的窗棂卷入,落在秦梧的铠甲上。
令人惊异的是,那雪片竟不融化,反而越积越多,渐渐覆上伊眠的衣襟。众人这才发现,将军周身散发的寒气,比隆冬更刺骨。"滚。"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最后一个退出的年轻士兵回头时,看见秦梧正俯身去吻伊眠额间的雪花。铁甲与罗衣交叠的声响,混着窗外渐大的雪声,竟像极了许多年前,那个教小姑娘放纸鸢的少年郎在说:"要逆着风跑。"门轴吱呀合拢时,一片带血的茉莉瓣飘落在门槛上。
雪落在伊眠的睫毛上,再也不会被她的体温融化。秦梧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箭矢的尾羽在他掌心颤动,像一只垂死的蝴蝶。她的血浸透了他的铠甲,顺着铁片缝隙流到地上,在雪中开出刺目的红花。
"阿眠?"秦梧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她。他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露出那张熟悉到心痛的脸。伊眠的嘴角还凝着未说完的话语,右颊的梨涡仿佛下一刻就会浮现。寨子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有人踢开房门,火把的光照进来,映出秦梧空洞的眼睛。"将军!叛军已..."亲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从未见过战神般的将军这副模样——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抱着死去的女子。
秦梧的指尖陷入伊眠渐渐冰冷的肩头,指缝间黏稠的血浆突然沸腾。无数记忆碎片如淬火的刀片,割开他混沌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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