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往情深

　　“晚上有空吗？”

　　江衍早上起床就看到了来自日思夜想的人的微信。

　　他不可思议地揉眼，然后立马坐起回复：“有空，六点下训！”

　　怕对面忽略消息又补了一条：我去找你？

　　“七点，队里见。”

　　万清澜的回复也很快。

　　短暂的休假即将结束，要她说，没有训练的日子太容易引起她的胡思乱想。

　　昨晚送走了徐清雅回去之后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一直想着两个人坐在楼下长椅上说的话。一直到凌晨三点才慢慢来了困意，思来想去还是把人从黑名单拉出来重新加回，编辑好消息发送后才闭上眼安然入睡。

　　可万恶的生物钟六点半就叫醒了她。

　　对方回复的“ok”她没再理，抱着薄被翻了个身继续躺着，后天就要归队了，她得珍惜最后的美妙时光。

　　带着队员们跑操的江衍一反常态地没有在前面不断提速，而是跟在队尾，看到有掉队的还不时鼓励几句。

　　“教练，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是吗？”

　　“对！很明显！”

　　明显就明显吧，嘴角确实很难压。

　　一旁帮着掐表的骆其深也察觉到了，在他们抵达终点时立马把他拉过去。

　　“你小子今天怎么跟开屏了一样？”

　　江衍不好意思地摸头装傻充愣：“啊？没有啊？”

　　“你还框我？”骆其深对他的了解简直不要太深，立马戳穿。

　　江衍其实也不是故意不让骆其深知道，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骆其深立马get：“怎么？清澜要来？”

　　“嗯。她也约了你？”

　　江衍心里的期待值降低了一半。

　　看着他和刚刚完全不同的反应，骆其深反问：“她找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

　　“那你……”

　　“我怎么知道她要来是吧？”骆其深骄傲地挺了挺胸，“作为我的爱徒，清澜这丫头自然是什么都跟我讲了。当然也包括她今天晚上要来的事情。”

　　什么都讲了？那岂不是说他那天和她说的……

　　江衍有些尴尬。

　　“你说你这些东西要藏着掖着干嘛呢？清澜这丫头性格好吧？人长得漂亮吧？刚刚拿了世界冠军，能力也不用说吧？这在哪儿都是‘抢手’的，怎么到你这儿反而像烫手山芋似的磨磨蹭蹭上了？”

　　骆其深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气势。

　　“我……”江衍被“训”得不知道怎么开口，给了骆其深继续输出的机会。

　　“你什么你？想当初我追你师娘的时候，可比你厉害多了。

　　她嫌弃我不帅，根本不抬眼看我，可奈不住我死缠烂打啊！‘列女怕缠郎’，我肯用心、肯花时间，不出三个月还不是让她彻底爱上我了？”

　　骆其深的爱情故事江衍听了不下十遍了，但他就记得今天的细节，可能以前都没有认真听吧。

　　“小伙子，喜欢一个人是要让她知道的。光你自己知道有什么用？你不表现有什么用？

　　清澜这丫头现在可是队里的大红人，指不定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呢。我可不想让她落到别人那里去，你要不行动我可就要让苏行去了。”

　　苏行是和江衍同期进国家队的队友，而且两个人国家队时期是室友，无话不谈。后面江衍退役联系才少了点，但感情一直不错。

　　苏行长相是公认的优越，被大家称作“泳队门面担当”，主练仰泳，这次也参加了世锦赛，可惜的是与金牌擦肩而过，拿下了100洋和200仰两枚银牌。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骆其深用胳膊重重碰了他一下：“欸！你练得怎么样了？够国家队标准了没？”

　　“你们俩，怎么水下反蝶泳腿还不会？记住我说的动作要领了吗？多在旁边看看别人怎么串联的……”

　　江衍企图回避。

　　骆其深断不可能让他如愿：“你让他们自己练会儿。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啊？天天晚上自己来练，还偷偷摸摸给自己记成绩。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还早呢。”

　　被戳穿秘密，江衍声音降低了很多。

　　“可不早了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想想，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本来就短，二十几岁还不出成绩后面再怎么努力可都难了。

　　你确定你妈想看到的是这样的你吗？”

　　父亲去世，前两年齐玥又得了乳腺癌，他不知道有多心疼，宁肯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也要留在杭市方便照顾。

　　齐玥不肯，她知道江衍有天赋，从小的训练已经让他具备成为一名优秀运动员的能力，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希望他可以站上国际赛场的最高领奖台。

　　没办法，江衍只好骗她自己成绩没达标被退回省队了，就算在省队不敢天天往家里跑，每周回去个一两次，为了防止齐玥突击还要提前和骆其深“串通口供”。

　　“她……我想等她身体好转。”江衍犹豫着回答。

　　“你是9岁开始练的吧？到现在也差不多十二年了。”骆其深帮他掐指头算，“说句不好听的，在你回这里之前，一直都是你妈妈在给你支撑。如果她知道你退役的理由，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齐玥性子要强是大家都知道的，江衍刚进队里那会儿，有次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连着本该休息的半天凑整成一天回了趟家。齐玥知道后直接把他送了回去，说“不能下水也要在旁边看着别人练，做不了动作就看，身体已经落下了脑子不能再跟不上”。

　　江衍心知肚明，只是缺少这样的人来揭开他为自己准备的“谎言”。

　　正如骆其深所说，他递交退役申请到队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每天白天盯着孩子们，晚上还要自己下水加练。这些骆其深都看在眼里，他也是运动员出身，怎么会不知道在最好的年纪离开泳池有多难？

　　“清澜这孩子也知道，晚上你们好好聊聊。”

　　骆其深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走了，留下江衍在原地思绪混乱。

　　*

　　万清澜根据骆其深给的地址找到了铭德小区，今天她白天的主线任务是探望齐玥。

　　这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听骆其深说江衍每天都在偷偷自己训练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想法了，她非常理解他站在家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但她更希望他能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不留遗憾。

　　铭德小区离她们家不远，但探望长辈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万清澜提着大包小包按响门铃的时候齐玥正好扔完垃圾从楼下上来。

　　“你好？”

　　万清澜背对着她，齐玥看不到模样，以为是哪家的孩子敲错门了。

　　“是齐阿姨吗？”万清澜收回准备再按一下门铃的手，“我是江衍的队友。”

　　看清了脸的齐玥终于反应过来：“队友？噢！你不是那个……万清澜！是吧？”

　　齐玥赶紧拿钥匙开门。

　　自从手术后江衍就不让她再工作，每天在家就是刷刷短视频，再看看比赛。她想找点轻松的活儿干干江衍也总是说“国内比赛也能拿奖金，够家里用”。

　　万清澜的脸转过来她立马就认出这是前几天刚拿世界冠军的姑娘。

　　“来，进来吧！”

　　齐玥打开门，热情地侧身让万清澜进去。

　　万清澜没来过江衍家，但听骆其深说他们家已经在这住了二十几年，这会儿进门一看，墙边的热水瓶、墙上的千禧风海报……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

　　“小万？我可以这么叫你吧？”齐玥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生了大病的人，从万清澜进门就开始拿凳子、倒水。

　　万清澜略显拘谨：“可以的，阿姨。”

　　“我前几天还在家看你比赛的直播呢，游得真不错！”她语气里全是对万清澜的欣赏，“可惜我家江衍不争气啊，要是还在国家队，应该也有机会参加国际比赛了。”

　　万清澜正纠结该怎么开启这个话题，齐玥就把现成的话口帝国来了。

　　“阿姨，肯定有机会的。”

　　“现在竞争这么大，他都二十几了，估计没什么盼头咯！”齐玥倒没有“怒其不争”的懊恼，只是埋怨自己，“其实就是我和他爸耽误了他，要是没这两档子事，他伤好了早该回去了。”

　　“阿姨，他成绩一直都很好的。”

　　万清澜甚至有些开始后悔自己今天来这里的决定，她好像欠考虑了。

　　“唉。小时候不想让他学游泳的，我们都知道搞体育太累了。可他自己非要去，本来答应学一年，结果学着学着进专业队了。”想起江衍刚开始走这条路的时候，齐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教练说他是个好苗子，他自己也越练越起劲，竟然还拿了个青奥会冠军回来！”

　　齐玥边说边指着桌子上的相框，里面赫然是江衍拿下青奥会冠军那天戴着金牌的照片。

　　那年万清澜也已经是国家队的耀眼新星，只可惜年龄够不上青奥会的参赛限制，只能眼巴巴看着师兄师姐们跋涉去“征战”。

　　“阿姨……”

　　内心纠结了很久，万清澜终于还是开口了。

　　“其实，江衍已经退役了。”

　　她考虑了很久要怎么委婉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齐玥微微愣住，但没有预设里的那样情绪波动大：“退役了？他不是说……”

　　万清澜这才放心地接着往下说。

　　“他已经退役将近三年了，现在是省队的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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