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走难留

作者: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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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童趣非比寻



      白鹿踏月而归,那几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被养父李老焉用粗糙的大手一件件捡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一口半旧的樟木箱里。箱子合拢的沉闷声响,仿佛也关住了一场华贵的梦。他蹲在灶房泥地上,就着昏黄的油灯光,挖了个深深的坑,将箱子埋了进去,细心地填平、踩实,最后还撒了层灶灰掩盖痕迹。

      “鹿老爷的赏赐,是福分,更是份量。”他搓着满是老茧和裂口的手掌,对倚在门框上的妻子李氏低声说,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唯有语气透着庄稼人特有的审慎,“用在刀刃上,细水长流,才不负山神恩典。”

      翌日,晨光熹微,李老焉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粗布短褐,扛起磨得油亮的柴刀,踩着沾满露水的草鞋,身影没入了栖霞山葱茏的雾气里。仿佛昨夜那场仙缘,不过是山间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然而,白鹿的馈赠终究如春雨般,无声地滋养着这个清贫却坚韧的家。

      那漏风又漏雨的茅草屋顶,终于被厚实规整的青瓦取代了。只是瓦片铺得有些刻意歪斜,李老焉叼着旱烟袋,眯眼打量半晌,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好,看着旧些,不扎眼,省得惹些不必要的惦记。”新瓦下,一家人再也不用在雨夜挪动盆罐接水,听着单调的滴答声入眠。

      小君有归的襁褓里,也悄悄垫上了一块崭新的、柔软吸汗的细棉布。李湘熬了浓浓的橡树皮汁,将它染成了和陈年旧布无二的灰褐色,才敢拿出来用。抱着孩子时,指尖触到那份隐秘的柔软,她眼中便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饭桌上偶尔也会添些油星。李老焉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小块风干的鹿肉,用盐巴仔细腌过。切成薄片蒸熟,便是难得的美味。每逢此时,他总会先夹起一片最大最厚的,恭恭敬敬地放在碗边,对着栖霞山西麓的方向,郑重地虚敬三下筷子,才舍得自己下箸。那虔诚的姿态,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慰与感恩。

      村里人只道是李老焉走了狗屎运,或是往年积攒的私房钱终于舍得花了,偶尔打趣几句,也无人深究。他们不会知道,每当大雪封山、年关将近的深夜,李老焉便会裹紧破袄,揣着一锭冰冷的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进栖霞山深处。在白鹿曾现身的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松树下,他会虔诚地挖开冻土,将银子埋下,再覆上积雪枯叶,对着幽暗的山林默立片刻,才踏着积雪悄然归家。这是他与山神之间,心照不宣的“还礼”。光阴如栖霞山涧的溪水,淙淙流淌,倏忽已是十年光景。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已长成了个精力旺盛、眉眼俊朗的少年郎,名唤君有归。

      颈间那枚古朴的长生锁,似乎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异于常人的禀赋。他就像栖霞山下最寻常的农家少年,皮肤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筋骨结实,笑声爽朗。每天清晨,不等爹娘催促,他便像只撒欢的小马驹,冲出那间铺着青瓦的屋子,开始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地“巡视”他的王国。

      他的“领地”广阔得很。一会儿蹲在邻居李婶家的篱笆墙根,用狗尾巴草逗弄那只名叫“大黑”的老黄狗,惹得大黑“汪汪”直叫,龇牙咧嘴地作势要扑。君有归便嘻嘻哈哈地跳开,嘴里嚷着:“大黑大黑,莫生气,明日给你带骨头!”李婶闻声探出头来,笑骂一句:“皮猴儿!又招大黑!仔细它真咬你!”少年做个鬼脸,一溜烟又跑没影了。

      一会儿他又像只灵巧的猿猴,蹭蹭几下就攀上了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目标直指树杈间那个圆滚滚的鸟窝。鸟窝里刚孵出几只雏鸟,张着嫩黄的小嘴啾啾待哺。鸟妈妈发现入侵者,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如同离弦之箭般俯冲下来,用翅膀和喙毫不留情地攻击这个胆大包天的“偷蛋贼”。“哎哟!”君有归手忙脚乱地躲闪,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松软的草地上,震得他眼冒金星,屁股生疼。鸟妈妈盘旋在他头顶,发出胜利的鸣叫。这几乎成了他每次掏鸟窝的固定结局。他揉着摔疼的地方爬起来,仰头看着护崽心切的鸟儿,龇牙咧嘴地嘟囔:“好凶的婆娘!不就是看看嘛……”拍拍身上的草屑,又去寻找下一个乐子。

      日子就在这样鸡飞狗跳、充满烟火气的平凡与快乐中,日复一日地流淌。栖霞村的阳光总是那么暖,溪水总是那么清,乡亲们的笑容也总是那么质朴。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又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君有归在追逐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雉时,脚下被盘结的树根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从一处不算太高的土坡上滚了下来。落地时左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让他小脸煞白,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抱着脚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老焉和李湘闻声赶来,看到儿子疼得直抽气,脚踝眼见着红肿起来,顿时慌了神。李氏心疼得直掉眼泪,李老焉搓着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快快快,找李大夫!”他背起儿子,一瘸一拐地就往村里唯一的药铺跑。

      可偏偏就那么不巧。药铺那扇熟悉的木门虚掩着,门口挂着“出诊”的木牌。李老焉的心凉了半截。推门进去,药铺里弥漫着熟悉的草药清香,却不见李大夫的身影。只见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小姑娘,正踮着脚尖,努力地整理着高架上的药匣子。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

      小姑娘看着约莫十岁左右,比君有归似乎还小一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头发梳成两个整整齐齐的小髻,用红头绳系着。一张小脸还带着婴儿肥,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透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她看到背着人、满脸焦急的李老焉和哭得抽抽噎噎的君有归,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像个小大人似的,放下手中的药草,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柜台前,声音清脆地问:“伯伯,婶子,你们好呀!爹爹出门给人瞧病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语气一本正经,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劲儿。

      李老焉看着眼前还没柜台高的小丫头,心里直打鼓,可儿子疼得厉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指着君有归肿得老高的脚踝。

      小姑娘——贾还乡,绕过柜台,走到君有归面前蹲下。她伸出小手,动作却意外的轻柔老练,避开红肿最厉害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君有归脚踝的骨头,又仔细看了看肿胀的程度和皮肤的颜色。君有归被她冰凉的小手一碰,下意识想缩,却被她稳稳按住。

      “别怕,骨头应该没事。”贾还乡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君有归泪汪汪的双眼,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就是扭伤筋了,肿得厉害,肯定很疼。别哭了,男子汉,这点疼忍忍就过去了。”她站起身,对李老焉说:“伯伯,您把他扶到那边椅子上坐好,我去拿药酒和布条给他包扎一下,再拿点止疼的草药膏敷上。爹爹说过,这种伤处理好了,养几天就能好。”

      君有归听着小姑娘条理清晰、镇定自若的话,那“男子汉”三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止住了他汹涌的泪水,只剩下小声的抽噎。他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就是啊!君有归!只是扭伤而已!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你哭什么哭!多丢人!……可是……真的好痛啊呜呜……”他咬着嘴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李湘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你小小年纪,懂得真不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正端着一个盛着药酒的小木盆和一卷干净的布条走回来,闻言扬起小脸,露出一个腼腆又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我叫贾还乡。爹爹说,希望我以后学成了本事,无论走多远,都别忘了回乡来。”在贾还乡的悉心照料下,君有归的脚伤好得很快。贾大夫回来后,又检查了一番,对小女儿的处理赞不绝口,只开了些舒筋活络的内服药。没几天,君有归又能活蹦乱跳了。

      伤疤还没好透,他就把疼忘在了脑后。这天午后,他不知怎的,又爬上了自家新铺了青瓦的屋顶。坐在屋脊上,看着远处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栖霞山,近处炊烟袅袅的村落,还有自家小院里啄食的鸡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随手捡起一片碎瓦,琢磨着怎么打水漂。

      “喂!君有归!”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责备的声音突然从下面传来。君有归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差点从斜斜的瓦片上滑下去,惊出一身冷汗。他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正是贾还乡,挎着她那个装着草药的小篮子,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他,小眉头蹙着。

      “你脚伤刚好几天呀?就这么不老实!不怕再摔下来吗?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疼?”贾还乡叉着腰,像个小管家婆。

      君有归挠挠头,嘿嘿一笑:“没事儿!贾小大夫,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只是扭伤而已,早好了!这上面风景可好了,你要不要也上来看看?”他朝她伸出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情邀请。

      贾还乡看着那高高的屋顶,再看看君有归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屋顶的风景,对她来说确实很新奇。她毕竟也只是个孩子。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矜持和那一点点恐高。“你……你可要扶稳我!”她放下篮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墙边堆放的杂物,在君有归的帮助下,也笨拙地爬上了屋顶。

      两人并排坐在屋脊上,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远处山野的气息。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栖霞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贾还乡抱着膝盖,看着远方渐渐隐入暮色的山峦,轻声问:“喂,君有归,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到处跑,爬树掏鸟窝,追鸡撵狗的,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正经点的梦想吗?”她侧过头,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君有归闻言,挺直了腰板,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和认真。他指着远处沐浴在金光中的栖霞山主峰,声音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憧憬和坚定:“当然有!我想成为一名修士!就像传说里那样,进山访道,修炼成仙!然后……然后学一身大本事,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最重要的是,”他转过头,看着贾还乡,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用这本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保护我们栖霞村,保护爹娘,保护……嗯,保护所有善良的人!我要造福世间!”

      贾还乡翻着白眼把药膏拍在君有归脑门上:"就你这爬树都能摔的笨样,还修仙?先修修脑子吧!"
      "哎哟!"君有归揉着额头龇牙咧嘴,"我要是修成腾云术,第一个载你上天兜风!"
      "然后把我摔下来是吧?"贾还乡掏出银针晃了晃,"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体验'飞天'?"
      "锁头哥,假小子,一个疯来一个治,要问他俩啥关系? 打架互骂亲兄弟!"房屋下的小孩这样喊着,被君有归听见还夸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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