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阿橘的N个日夜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浸满水的破旧棉絮悬在城市上空。阿橘蹲在废弃的报亭顶上，不安地舔着前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金属味，这是暴雨将至的气息。它刚刚在一场领地争夺中败退，左耳新添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阿橘的脊背瞬间弓起，浑身的毛发炸开。还没等它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起初是零星几滴，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暴雨。雨水像无数银针般刺在它身上，瞬间浸透了蓬松的皮毛。寒冷顺着皮肤渗入骨髓，它打了个剧烈的哆嗦，爪子下的铁皮顶棚被雨水冲刷得滑不留足。
　　阿橘跌跌撞撞地跳下报亭，肉垫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的声响。冰凉的雨水没过脚踝，让它想起别墅里恒温的饮水机。那些被它嫌弃不够新鲜的水，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它甩了甩脑袋，水珠四溅，但更多的雨水立刻又浇了下来，顺着耳廓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街道在雨幕中扭曲变形，霓虹灯的光晕在水中晕染开来。阿橘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碾过水坑，泥浆泼了它一身。它本能地想要舔干净身上的污渍，却尝到了汽油和泥土混合的苦涩味道。
　　终于，在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阿橘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橙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小方温暖的色块。它蜷缩在自动售货机旁的角落，把自己团成一个湿漉漉的毛球。雨水顺着毛发滴落，在脚边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每一阵风吹过，它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哟，小可怜。”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橘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个头发花白的流浪汉，破旧的军绿色雨衣上沾满油渍，手里拎着鼓鼓的塑料袋。他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眼睛却出奇地明亮，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
　　大叔蹲下身时，关节发出“咔吧”的声响。他从塑料袋里摸索出半块被雨水泡软的面包，小心地掰成小块放在阿橘面前。“吃吧，”他轻声说，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这天气，都不容易。”
　　面包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但对饥肠辘辘的阿橘来说，这无异于珍馐美味。它小心翼翼地凑近，先是轻轻嗅了嗅，然后狼吞虎咽起来。面包渣粘在胡须上，它伸出舌头仔细地舔干净。
　　大叔看着它吃完，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他起身走向便利店旁的垃圾箱，在里面翻找片刻，拖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纸箱。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专注地用钥匙在纸箱侧面划开一个圆洞。
　　“来，”他把改造好的纸箱推到阿橘面前，又从雨衣内袋掏出一团旧报纸铺在里面，“躲雨正好。”
　　阿橘迟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庇护所。纸箱散发着油墨和纸浆的气味，洞口边缘还挂着几缕塑料胶带。它试探性地伸出一只前爪，肉垫触到干燥的报纸时，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它慢慢钻进去，转了个圈，把自己蜷缩起来。纸箱不算宽敞，但刚好能容纳它的身体，隔绝了外界的风雨。
　　大叔满意地点点头，从雨衣口袋里摸出半截香烟，就着屋檐下的干燥处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在他指间明明灭灭，烟雾在雨中袅袅上升。阿橘透过纸箱的洞口望着他，发现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跟着节奏轻轻拍打地面。
　　雨声渐渐变成了白日噪音。阿橘听着雨滴敲打纸箱的“啪啪”声，闻着报纸上残留的油墨香，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它想起别墅里那个天鹅绒材质的猫窝，曾经它总是嫌弃那个窝不够松软，现在却觉得眼前这个简陋的纸箱格外珍贵。
　　纸箱外，大叔掐灭了烟头，起身拍了拍膝盖。“我得走了，”他对着纸箱说，好像知道阿橘能听懂似的，“前面桥洞下还有几个老伙计等着吃饭呢。”他拉了拉雨衣帽子，身影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阿橘把鼻子探出洞口，潮湿的空气中还残留着烟草和老人身上特有的陈旧气息。它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温暖不一定来自豪华的猫窝和精致的食物，有时就是半块发软的面包，一个漏雨的纸箱，和一个陌生人短暂的驻足。
　　雨还在下，但阿橘不再发抖。它把下巴搁在前爪上，半闭着眼睛。纸箱里弥漫着一种安心的气息，让它第一次感受到，即使是被雨水打湿的毛发，也能在某个瞬间变得温暖起来。在这个由纸箱构筑的小小世界里，暴雨不再可怕，它知道，有些善意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但足以照亮一颗孤独的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