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章凝第三次见到谭景宿是在超市。

　　一个多星期不见，谭景宿和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身上是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和白色长裤，脚上踩着运动鞋。

　　章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还是那件惯穿的大衣，里面套了薄长袖和薄长裤，脚上踩着之前某夕抢的一块八拖鞋，头发随便扎了个丸子头。

　　购物车哗啦啦推响，章凝表面镇定，内心发疯:怎么会在这里遇见……看见他，我连牙都没刷，就洗了个脸。

　　冰柜里的酸奶盒排排坐，被光亮照的恍若安详实则躺平，而酸奶对面的水饺已经和凹凸不平的天花板深情对视了几个月，没有进展只有绝望。

　　算了，反正人家也不认识我。

　　章凝这样安慰自己，但目光还是时不时落在谭景宿身上。

　　谭景宿正在看甜筒，余光牢牢地落在那件熟悉的大衣上。他才从家里回来，准备随便逛逛买点吃的，没想到前脚进超市，后脚就看见了章凝的丸子头。

　　他觉得章凝其实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至少在高中时期，他见到的章凝总是清爽而又疏离的，而这几次见到的章凝看起来随性慵懒，但气质上的疏离感依然存在。

　　其实谭景宿很想找个机会和章凝认识，因为章凝看起来并不认识他。

　　章凝拿了一盒酸奶，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走到水果区，开始装模作样地挑水果。没多久，她就发现谭景宿去了水产区。

　　谭景宿还会做饭啊，章凝默默地想，她挑完了桃子挑橘子，最后拿了一盒草莓准备撤，因为牛马的周末不能因为爱情放弃更多时间。

　　回到家里，章凝换了衣服，把跟了自己三四年的大衣和长袖长裤丢进洗衣机，站在洗漱台前认认真真刷了牙，清爽，舒服。

　　谭景宿没想到自己称重的工夫，章凝人没了。他一边逛一边留意，最后得出章凝已经离开超市的结论。

　　他没有掌握章凝的生活作息，因为平时出门当牛马足够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只有遇到章凝的时候，他好像才能够精神些。

　　章凝，谭景宿默默地想，他和章凝从来都没有面对面的交集，也没说过话，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注意着章凝，眼下他真想和章凝有交集了，又不知道从何开始。

　　总会有机会的。

　　章凝第四次见到谭景宿又是在快递站，这一次谭景宿和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脚上踩着拖鞋，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接地气些。

　　“12-4-7001。”章凝第五次看手机，确认了取件码，她在一堆快递盒里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终于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快递，下一秒，她整个人突然僵硬了一下，余光看着那只漂亮修长的手从上面的架子抽出一个快递盒。

　　章凝不知怎的，突然看向那只手，紧接着她便和手的主人对视上了。

　　快递站热热闹闹，前有“还剩三个包裹”的提示音，后有人吐槽“这什么东西这么大”，更多还是来来往往的声音。

　　章凝和谭景宿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目光都罕见的呆滞，可落在对方眼里却不是这个表情。

　　“抱歉。”

　　“抱歉。”

　　章凝抓着快递就往取件处走，在队伍里排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快递没拿，又匆匆离了队伍去找自己新到的零食。

　　谭景宿看着章凝走远，柔亮黑直的头发随着章凝走路轻轻晃动，从进来快递站的时候他就发现章凝和平时不太一样，没有穿那件熟悉的大衣，没有穿拖鞋，更没有扎丸子头。走到章凝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淡淡的花果香。

　　刚下班吗，还是出去玩回来了。谭景宿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今天疯狂星期四。

　　还是去相亲了，还是去约会了。谭景宿没注意到他此刻有些生人勿近，只是又看了一下刚才的方向，章凝已经不在那里了。

　　谭景宿觉得自己需要尽快确认章凝的感情状况。

　　·

　　章凝想不起来那时候谭景宿什么表情了，只记得自己紧张慌张，还有耳根烧了半天才降温。

　　重新回到取件处的时候，谭景宿已经不在了。章凝想谭景宿应该早就走了，她抱着快递走出快递站，又去隔壁药房进货，以备赵大设计师大驾光临使用。

　　于是准备得早不如准备得巧，当天半夜章凝就跑到小区门口带赵大设计师进来。赵大设计师一把鼻涕一堆喷嚏，好在章凝经验丰富，出门带了一包纸巾和一个垃圾袋，两人从小区门口走到章凝家，刚好用完整整一包300抽抽纸。

　　“来来来，给你泡好了感冒灵。”章凝一边搅拌一边走出厨房，目光习以为常地在茶几上的纸团山转了两圈，又落到赵之棠身上：“赶紧喝了吧赵老师。”

　　“阿嚏！”赵之棠又擤了一把鼻涕，声音里带着鼻音，听着没有了平日的潇洒：“你一点都不疼我，不喂我～”

　　章凝:“……好好好，错了错了。”她在赵之棠身边坐了下来，语调变得温柔:“温度刚刚好，来，小心烫～”

　　“哼。”赵之棠就着章凝的手喝了四分之一，转头又开始擤鼻涕。

　　章凝默默地等着，又断断续续喂了赵之棠半杯感冒灵，紧接着赵设计就不干了：“我不想喝了。”

　　“喝完。”

　　“不喝。”

　　“……”章凝使出一击：“不喝的话感冒不能早点好，你怎么跟那姓方的帅哥继续约会。”

　　赵之棠伸手拿过水杯，一口闷下去，一脸命苦：“不好喝，下次换个甜一点的牌子。”

　　章凝：“好～”

　　“那我回去了。”赵之棠伸手就要拎包，章凝先一步拿走了包：“留着睡吧，这么晚回去太折腾了。”

　　“我今天没开车。车在公司。”

　　“那就更应该留着了。”章凝摸了摸赵之棠的头发：“你公司离这儿也近，离家里远着呢。”

　　赵之棠直直地看了章凝几秒，伸手又拿了纸开始擤鼻涕，擤完才委屈巴巴地说：“可是会传染给你～”

　　“装什么装。”章凝拉去赵之棠往浴室走：“走，卸妆洗漱，传染我了记得请我吃饭。”

　　.

　　赵之棠在章凝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舒服了一点，但还是需要擤鼻涕，她迷迷糊糊接过章凝给的感冒药一口闷，又赖在沙发上躺平。

　　章凝和赵大设计师上班时间不一样，叮嘱了好友两句便出了门。

　　电梯间一如既往的人多，可这次，章凝发现人群中好像混进了什么，定睛一看，对方也看了过来。双目对视几秒，章凝火速别开视线，内心是巨大的震惊。

　　谭景宿怎么住在这里，他跟我住同一层？！

　　章凝想起多日前他对谭景宿生活的想象:顶层大复式，手拿咖啡，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灯山光海……

　　还好谭景宿不知道，还好没人知道。

　　章凝插上耳机，直直地看着前方，看起来冷淡疏离，其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于此同时，内心掀起滔天巨浪的人还有谭景宿，毕竟多日来都是他在注意着章凝，这是他和章凝第二次面对面直视。

　　第一次是昨天晚上在快递站。

　　谭景宿穿着一身正装，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他跟随人群进了电梯，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章凝的背影。章凝穿着浅绿色的针织衫，头发自然地放着，她没有玩手机，而是直直地站着，耳朵一侧露出白色的蓝牙耳机，应该是在听歌。

　　叮——电梯门再次打开，上班上学的人群陆陆续续离开居民楼，谭景宿看着那抹浅绿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转而代替的是冰凉的电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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