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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
温年直白的视线在周启暄说完后,再也没从他的身上离开。
他明白启暄说的都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启暄想的是以后不要再和他有联系了,所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温年紧紧握着手中的筷子,没办法再扯出一丝笑意,他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吃着白米饭,湿润的眼眶在转眼间恢复原状。
或许他不应该再次进入启暄的生活,就该一辈子活在阴影里看着启暄的背影,不去打搅他。
但是他忍不住。
没办法继续应该在恰好的时间离开展厅的动作,没办法在真正见到启暄时,让过去警醒自己,离开而不打扰。
他没办法不去害怕启暄的未来里没有他这个事实。
所以他宁可被厌恶,也不想再放手。
一顿饭吃得各有各的滋味,周启暄发现温年光吃白米饭的习惯还是没有变,乐呵呵地吃了比平时更多的糖醋排骨。
多亏了周女士,不然它们全都要进他的嘴里,一块也没有温年的份。
饭后,周启暄还没反应过来,温年就已经自然地收拾碗筷往厨房走去。
周启暄暗道不好,不能让周女士看到这一幕了,不然等周女士把以前的记忆全捡回来,他都没地方哭,只能接受她收干儿子的事实。
“你去沙发上吃水果,这些我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了温年手里的碗。
等温年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桌子都擦完了。
周启暄像是打了胜仗,悠闲地在洗碗池把碗也刷了。
他不经意间侧头,就发现温年还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了?”
“我手上有油。”温年如实回答。
“你过来洗洗。”
厨房空间不小,两个人并排站在水池前却显得格外局促。
温年沉默而又固执地洗了一遍又一遍,站在一旁看夜景的周启暄看不下去了。
“差不多行了,再洗皮都要掉了。”
水流声戛然而止,温年从一侧扯了张纸将手擦干。
“启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躲着我,我们是……朋友。”
他平静的嗓音下是竭力遏制地颤抖和难过,像是说出这句话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周启暄一愣,他收敛情绪,正视着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的人,嘲讽般笑了起来。
屁的朋友。
避开这个话题,他能当两人是熟悉的陌生人,如果提起来,那他现在只想让温年离开,有多快就多快。
“你耍人玩呢?”周启暄冷着嗓音,“出去。”
温年深深地凝视着他,半晌后,像是恢复了力气,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
落在周启暄眼里的只有一个落寞孤寂的背影。
他抽了抽嘴角,没再管外面的动静。
等到他出厨房,才发现温年已经走了。
周启暄笑了,随手叉了块果切,味同嚼蜡般咽了下去。
“吵架了?”
周岚从沙发上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人。
“没。”
她笑了声,“还因为当年小年离开没告诉你的事生气呢?”
周启暄身体一僵,别开脸,“没有,妈你别乱猜。”
周岚注视着儿子的侧脸,这是别扭上了。
“小年也是要离开前才知道,不是故意的。”
周启暄没答,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提了,心情低落地往门口迈步。
“我下去走走。”
周岚无奈摇头,叮嘱他将衣服穿好。
江市冬天的晚上,路上行人依然很多,路灯下的脚印你踩我我踩你,凌乱极了。
小区里的小公园满是孩子们玩耍的身影,浑身沾满了雪也不在意,唯独在看到自己熟悉的影子后东跑西窜起来。
花坛内的树丛被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它们侥幸逃过一劫。
周启暄走到一片较为隐蔽的地方,四周都被树木遮挡得严实,一点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下周女士没办法看到他了吧。
他勾唇,蹲在地上开始聚拢雪。
这一块儿路绕又比较偏,鲜少有人愿意走这里。
周启暄下楼没戴围脖,此时冷风飕飕,止不住地往他脖子里灌,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堆雪人的热情。
随着动作次数愈多,身前的雪堆越来越高,等到有半人高时,他才站起来活动活动蹲麻了的腿。
他从小在荆市长大,可惜的是荆市的冬天很少下雪,在他的记忆里雪天屈指可数。
像是要弥补过去难以实现的愿望,他现在喜欢上了堆雪人。
周启暄没管那堆雪,抬腿朝树丛里转转,想要找到合适的树枝。
往常他下楼都会戴根胡萝卜,被周女士发现后就不敢再犯了,被抓到他这么大还做孩子们干的事,免不了一顿训。
“这次就先用石头代替吧。”
周启暄朝空中抛了抛石子,又精准地将它接住。
堆雪人不是大工程,最受苦的就是双手了,周启暄的手被冻得通红,他却没有知觉似的很快将半人高的雪人堆好了。
“大功告成!”
最后一颗石头落下,他笑了起来,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而又充满使命感的任务。
“好了,小七,我也要回家了。”
周启暄绕着他完成的第七个雪人,有些不舍。
“不再陪陪他么,他看起来很舍不得你。”
一道嗓音突兀地开口。
周启暄嘴角的笑意撇下,轻啧了一声,“你怎么还没走。”
温年从更为隐秘的角落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蛋糕和一杯热奶茶。
“我来给你道歉。”
他走近,将热奶茶塞入了周启暄冻红的手心。
“谁要你的道歉,拿走,我不要。”
周启暄冷言,冰冷的手在触到热源后才有了知觉,小幅度僵硬地动了起来。
他将奶茶推了回去。
温年瞥了眼他通红的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略带强硬执着地重新塞回他的手心。
“你这么回去阿姨会发现的。”
周启暄猛地瞪大了眼睛,故作镇定,“说什么呢,我妈才不会管。”
话是这么说,却没有继续抗拒的动作了。
温年勾了勾唇,偏头不让他察觉。
“启暄很喜欢堆雪人。”
“……没,刚才几个小孩儿拜托我的。”
温年没有拆穿他的谎话,温和沉静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小七知道他被主人抛弃了么?”
打趣的话让周启暄不由得和温年对上了视线,要命的是对方不像是开玩笑,似乎是在认真的询问。
他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温年某些方面还真是没变啊。
“先别管小七怎么想,你先解释你怎么会在这儿,还偷听我的话。”
周启暄将笑意掩去,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他盯着对方的脸,仿佛要烫出一个洞。
温年脸颊发烫,他眸光闪烁,垂下眼帘想要掩盖些什么。
“我刚好经过。”
周启暄皱眉,他看着像好糊弄的样子吗?
温暖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周启暄的手也恢复了温度,他想将奶茶递回去的手一顿,几秒后,没什么顾及了般,毫无阻碍地再次还给了温年。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东西还你。”
奶茶还是温热的。
“启暄,这是给你买的。”
温年好似感受到了他微小的情绪变化,不顾未来会发生的改变,将自己暂时想要隐藏的小秘密显露了出来。
“因为我需要走这条路回家,所以碰到了。”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上许多,害怕因为自己解释完了,启暄会将他推得更远。
“……你回家要经过这里?”周启暄惊愕。
他反应过来,随后涌上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烦躁。
好啊,都住同一个小区了,现在才舍得开口,如果没有在这碰到,他是不是要瞒一辈子。
不想有交集那就应该拒绝周女士的邀约,甚至回国来江大都应该躲得远远的。
周启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可生气的,明明在当年温年不告而别去国外,几年来一条消息都没有过,说不定联系方式都已经迫不及待的删除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什么年少时的兄弟情深,都是转瞬烟消云散的薄雾。
“启暄,你别误会,因为这里离实验室很近,加上有房主愿意……”
温年急切地解释着,不想被周启暄误会,不想带给他困扰。
“算了,就这样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咱们也没必要联系了。”
“启暄,不是的……”
“够了!”周启暄拧着眉打断他的话,“我们早就不是过去的关系了,你不需要做这功夫,我看着嫌烦。”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原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和石头嘴笑着的雪人。
温年紧紧握住手,甜品袋子牢牢地勒着他的手心。
他焦躁不安地注视着周启暄离去的背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
原来这么讨厌他吗。
温年沉默着将小七头上的小水桶摆正,一步一步朝熟悉的楼栋走去。
启暄不会愿意知道的,他不仅住在这个小区,甚至和他是邻居,就像从前那样。
温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拎着东西乘坐电梯回到了自己家门口。
他的目光同熄灭的烛火,枯寂地盯着密码锁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想起来动作,提着没有送出的甜点进入了玄关。
他骗了启暄,其实这套房是他几年前买下的,在国外时,他期盼着能够再次见到启暄,每天都和启暄见面,就像从前那样。
这样想着,难熬的生活就很快过去了。
温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空旷的展柜里唯一的相框。
是被淋成落汤鸡的启暄和他,启暄揽着他的肩,笑容耀眼又明亮,而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身边的人。
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其实这个画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却如此的清晰,一切仿佛跃出照片将他拉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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