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言说

　　"已经好几年没睡过这么好了..."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床单的纹理。在东京的那些年，他几乎患上了失眠症。即使疲惫不堪地回到公寓，躺在床上，脑海中也会不停盘旋着各种思绪——明天的会议、未回复的邮件、租金账单，以及那永远隔着时差的家乡。

　　他翻了个身，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真实。窗外的城市传来隐约的鸟鸣声，不是东京那种被汽车声淹没的微弱鸣叫，而是清晰、欢快的啁啾。罗言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前。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他能看到外面街道的一角。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过，一个卖早点的摊贩正在支起摊位，蒸笼里冒出袅袅白气。这场景如此平常，却又如此陌生——在东京，清晨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大多数人已经在通勤的路上，咖啡馆里飘出的是浓烈的浓缩咖啡香气，而不是他记忆中那混合着豆浆、油条和包子的温暖味道。

　　罗言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荡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可能是楼下早点铺的煤炉气味，也可能是远处公园里青草和露水的清香。这味道让他喉咙发紧，眼眶微微发热。他已经五年零三个月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了。

　　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来自他在东京的同事和房东。他滑动屏幕，犹豫是否要回复，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今天是他的"自由日"，没有会议，没有截止日期，只有他自己和这个阔别已久的国家。

　　他走向衣柜，打开门，里面的衣服大多是临行前随手塞进去的——几件衬衫、一条牛仔裤、一件厚外套。最上面是一件红色毛衣，是他去年在国内买的，却在东京的衣柜里积了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了出来，轻轻抖开。毛衣的质地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却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洗漱间里，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水比东京的更热、更直接，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催他起床时说的"快点洗脸，水不烫"。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有些陌生——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那是长期失眠的痕迹，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他走出酒店，清晨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有赶着上班的年轻人，有遛狗的老人，还有在早点摊前排队的上班族。罗言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感到一种荒谬的熟悉感。
　　"您好，向您咨询下，请问维多湾的那个店铺您的报价多少？"罗言向电话那边的人问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边缘——这已经是他本月看的第七家店铺了。
　　"感谢您的来电。"对方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某种程式化的热情，"我这店铺虽然位置稍偏，但面积有足足两百平，层高也够——您也知道，商业空间最看重实用性和扩展性。"
　　罗言在笔记本上记下"200㎡"这个数字，笔尖突然停顿。维多湾二期的商铺他做过功课，这个价位的物业通常只有120-150平。"能发些实景照片吗？或者具体在哪个位置？"他不动声色地追问。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当然可以。"对方顿了顿，"店铺在维多湾二期外围商铺区，靠近二期和三期的连接通道。您知道那个蓝色的大型雕塑吗？从雕塑往北走第三个路口左转..."
　　罗言的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那地方他上周刚去过——说"连接通道"都是美化的说法，实际是条仅供施工车辆通行的临时便道，两侧杂草丛生。
　　"内部是精装修的框架结构..."对方还在继续介绍，罗言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网约车后座亮起，映得他眉骨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手指在解锁键上悬停两秒——电量58%，足够发完这条消息。玻璃窗外的霓虹灯牌急速倒退，将他的倒影切割成碎片。
　　"你有没有熟人，帮我找家店铺，最好靠海。"消息发出时，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屏幕上，车窗突然掠过一家亮着暖光的便利店，他猛地转头，只看到卷帘门上"招租"的红纸在风中翻卷。后排传来司机吞咽口水的声音，混着车载广播里主持人激情解说球赛的背景音。
　　他点开微信
　　“这种事你找我干嘛，你找魏琉青啊。”
　　“好歹是同窗六年的小学同学，你这哥们干啥的你不知道吗。拜托，魏平，中介也分很多种啊。”
　　“死马当活马医嘛。”
　　“…”
　　傍晚六点，城市的霓虹灯刚刚亮起，街边的餐馆里人声渐沸。
　　魏琉青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温热的滴滤咖啡，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放下杯子，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思绪有些飘远。
　　餐馆的门被推开，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魏琉青？”一个熟悉又略带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衬衫的男人站在桌旁，眉眼间依稀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和从容。
　　“罗言？”他下意识地站起身，“真的是你？”
　　“好久不见。”罗言笑了笑，坐到他对面。
　　魏琉青示意服务员：“再加一杯咖啡。”
　　“不用，给我一杯温水就好。”罗言摇头，“东京待久了，回国之后反而不太习惯喝咖啡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空气中弥漫。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魏琉青问。
　　“一个月前。”罗言搅动着杯中的水，“主要是回来谈点合作，顺便看看国内的市场环境。”
　　“那你这次……是打算长住？”
　　罗言点头：“嗯，已经决定了。东京的生活节奏太快，我也该回来了。”
　　魏琉青笑了笑：“回来也好，反正国内现在机会也不少。”
　　罗言目光一凝，直视魏琉青：“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开一家猫咖。”
　　“猫咖？”魏琉青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
　　罗言解释道：“我在东京的时候，看过不少猫咖，生意都不错。最近回国，发现国内对这种小众休闲场所的需求也在增长，尤其是年轻人。所以，想试试。”
　　“你做事，向来是有打算的。”魏琉青打趣道。
　　罗言笑了笑，认真起来：“不过，现在最头疼的是——店铺还没找到。”
　　魏琉青若有所思：“你有什么具体需求吗？”
　　“预算大概在每个月5～7万，一百平左右，最好在年轻人比较多的商圈，附近有宠物店或者咖啡馆更好。”罗言详细道。
　　魏琉青略微沉吟：“我倒是有几个地方可以推荐，不过得实地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可以。”罗言立刻说，“明天？或者后天？”
　　魏琉青点头：“明天上午怎么样？我先带你看看几个备选位置。”
　　被80岁老奶奶强吻：鱼儿上钩了。”
　　网恋漏牛被截图：行吧，阿哲那边价格谈好了没？”
　　跪求老板别扣钱：没啥问题，还要自己装修。”
　　被80岁老奶奶强吻：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天后——
　　被80岁老太太强吻：“搞定了，已经签了五年合同，就等着装修了。”
　　缅因猫在猫爬架上磨爪子，而那只调皮的橘猫，正用爪子扒拉着一张新的猫抓板。
　　“再调整一下那个猫爬架的高度……”他对着手机备忘录自言自语，又转头对正在布置的小李说，“把那边那个靠垫换掉，橘猫最近总把那边弄乱。”
　　小李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言哥，你该睡觉了。”
　　“等这排猫咪照片拍完就行。”罗言揉了揉酸痛的腰，又低头查看手机——猫咪们的最新写真合集还没修好，新贴文还没排版，而七天后就开业了。
　　他拿起一把新到的猫咪玩具——羽毛逗猫棒，轻轻晃了晃，果然，橘猫立刻炸毛追了上去。
　　“看吧，还是得定期换点新玩具。”罗言笑了笑，转身去整理柜台上的猫粮包装。
　　“你要不要试试这个新的冻干？”店员阿雅递过来一个小碟子。
　　“先放着吧，等明天试试客人的反馈。”罗言摆摆手，又看了看墙上的猫咖规则——“摸猫请先洗手”“不要强行抱猫”“猫咪休息时请勿打扰”——这些小小的细节，都是他花了好几个晚上反复琢磨出来的。
　　手机又震动了，是新的供应商发来的消息：“亲，你们订的猫咪主题马克杯今天发货。”
　　罗言蹲在巷口的面摊前，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面已经凉了，但比起猫咖的事，他连胃里的翻腾都懒得管。这几天，他几乎把整条街的装修师傅、供应商、猫咪美容师都跑了个遍，连设计师都说："罗先生，你这猫咖的细节，比我接过的任何项目都烦……"
　　"烦？"他当时咧嘴一笑，"那就对了。"
　　——猫要睡在不同的窝，猫抓板得换着花样来，就连咖啡的香气都要调成猫咪能接受的浓度（虽然科学证明猫根本闻不到咖啡味）。
　　手机又震动了，是猫咪美容师发来的消息："今天最后一只猫剪指甲，剪完爪就齐了。"
　　罗言咽下最后一口面，筷子突然戳到了通讯录，手指无意识地滑动。
　　第二天早晨，罗言把新招牌挂了上去。在晨光的映照下，"只属于你"三个字显得格外温柔，而下方的小字写着："这里只有猫，和你。"
　　他知道答案——因为从装修到猫咪编号，再到猫咪专属的零食配方，这几个月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想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觉得自己是这个小小的宇宙里唯一的客人。
　　也不全是，只是以前有个女孩，信誓旦旦的朝他保证。
　　“以后我们以前一样分开，怎么办？”
　　“罗言你记住。”
　　“嗯，咋了？”
　　“只属于你。”
　　“知道了。
　　“真的，“芷”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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