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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巧
忙着收拾行囊,颂时却蹊跷地罹患恶疾,瘫软得如同抽骨拔筋、躺在床薅不起来,最后,一连缠绵病榻数日,行程只能暂行搁置。
当然,没真患病,积翠给她施毒再加忍饥致孱而已。
待颂母稍一松懈,便饿虎出笼。
颂时颇馋鸿运酒楼的黄焖鱼翅跟水晶肘,积翠便陪同,却,刚要拐出陋巷到朱雀街,就被满脸胡茬的粗犷车夫、给拦截去路。
符清珣指骨劲修,挑帘含笑道:“移步。”
“当街相邀?”
“凑巧。”
“嗬。”信他才见鬼,但既已覆水难收,他都敢当街暴露真容,颂时若矫情,便显拉胯;短促吐息,忽略他意欲搀扶的大掌,她身形矫捷、径自踩凳入内,“何事商榷?需劳您守株待兔。”
符清珣避重就轻,无答,只吩咐禁军统领的车夫启程。
南郊。
私宅。
翠竹掩映,高木为屏。
庭院精小,却别有洞天,隆冬时节,竟雾气缭绕、群花争妍——此等温泉福址,却封锁得水泄不通,可见这‘傀儡’帝王,亦多年前便暗中培植势力。
颂时眸底淬寒。
但符清珣兴致盎然。
雕凿奇石为桌渠,引曲水流觞设宴,炰鳖脍鲤、珍馐美馔,目不暇接。
他饶有兴趣地推介。
颂时敛了思量,执箸酣食,举杯畅饮。
符清珣闲谈趣聊,见她始终不太想接腔,便迟钝地觉知应是哪里触她逆鳞,只得用她关心之事,博得话题主动权:“赈灾粮贪污案陷僵局,账本遗失、巡抚监牢里被灭口,线索已断。”
颂时自杯盘间停箸抬眸:“若继续深挖,只能等钟帧一行回京?”
“需佐以证据。”
“可确凿?”
“你那丫鬟只为厨娘?就没充当眼线、递消息给你?”符清珣夹了筷豉油鸡细嚼,滑嫩鲜香,又因环流的是温泉水,托着瓷盘、热度犹在,就甚为味美;他餍足地细嚼慢咽,因着她馋猫一样贪吃的缘故,瞧着她,胃口便跟着变好,烦懑的心情也舒缓许多,都有闲情逸致开玩笑,“别紧张,我逗你呢。”
“君无戏言。”
“这里只有盟友。”
颂时舀了勺沁凉清甜的冰酥酪,很好地熨帖着她的胃——对符清珣刻意变更‘朕’为‘我’的语述,她早察觉,只是懒得斟酌,毕竟,在窗户纸没捅破前,无知,便是最好的挡箭牌。
符清珣见她又惯性以拒接腔释本意,受挫。
蜜渍的樱桃煎入口,舌绽欣忭,颂时赓续刚才正题、没让翻篇,否则,她的价值怎么得以验证?既结盟,总要对盟友有诸多裨益,才不会遭背弃:“用钟帧牵制他爹、善用商会供驱策,对追查赈灾粮去向,无疑事半功倍,您这步棋,走得妙。”
恭维实为疏离。
撂筷,符清珣哑然失笑。
须臾后,他亲为颂时斟茶:“讹言惑众,是此行收获颇丰,实则,证据无几。”
“道险且阻。”
“但朕…我、等不及。”
“琼林宴在即,新进士及第,普天同庆,而仪鸾司煞费苦心地筹办,您总不会只想簪花赐冰?”颂时对被当街拦截、仍心存芥蒂,遂揶揄,“您若‘凑巧’赐几桩婚,无论拉拢或已然站队结党,定能炸出深潜的巨鱼。”
“我原是飞鸽传书、邀你来聚,”她当幕僚献计,绝对鞭辟入里,但,符清珣却绕至别处,“谁知真的赶巧,逢你外出。”
“是麽?”
面对经久不衰的质疑,符清珣竟萌生析肝刿胆、以示诚挚的冲动:“都备好,唯你缺席,就得辜负美酒佳肴,我这才堵你。”
颂时茶饱饭足:“谢您惦念。”
符清珣终是拿她这温吞的四两拨千斤没辙,话锋拐回琼林宴:“你我想法不谋而合,得意忘形时最易松懈,赐婚,便大有讲究。”
颂时逐根擦拭手指。
蟹酿橙滋味鲜颖,符清珣浅尝后,将另一份推向她,状似无意地试探:“钟帧跟你那丫鬟,倒情投意合,他协朕有功,可除商籍、加官进爵,如此,待事成,要给他俩赐婚吗?”商户门第虽没世家望族苛责,但,门当户对,终究于世俗是根深蒂固的顽疾,何况,钟父致力物色官家小姐结亲,若得圣旨,可铲平阻碍,“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湿帕裹指,颂时敛目,鸦睫成扇:“看他们造化。”
“是得他们首先心意相通。”
“嗯。”颂时却没接他话茬,自顾阐释说,“外出太久,且天色欲晚,我娘难免起疑,请恕先行告退。”
符清珣没强留,虽然他已备好蛱蝶寻芳的纸鸢,而且,此处园圃内莺吟燕儛,虽时值腊月,仍有菡萏妆红,待捉完蝶,可放纸鸢,荡秋千也是极好的消遣,若想行安静些的消遣,就瞧落日熔金、晚霞织锦,再晚些,尚可共赏流萤——她定然喜欢的吧…
但,喜欢具多义性,他搞混淆。
只能稍安勿躁。
返程。
马车内。
颂时意犹未尽地跟积翠分享饱餐的食后感,说等缀绿回京,得让她复刻。
而等进城后,当屈尊降贵的车夫·禁军统领驾车离去,她俩便都卸去诙诞谐趣的刻意,变得神色怅惘。
积翠虽未经情爱之事磋磨,却毕竟跟着颂时翻话本、听评书,对这剧情走向多有观摩,由衷吐槽道:“花灯墟解宵禁,姑娘玩得乐不思蜀,却,偏是你河边放孔明灯、镶灾祈福,他突然冒出来,就挺会掐点儿啊!按理说,他愿到民间观灯,也算体察民情、与民同乐,但太过‘凑巧’,便居心叵测。”若睁眼的一刹,恰好某人悄至身旁,且含笑凝视,无疑是极易被张冠李戴成命定缘修,嘿,挺会钻营。“还有白桦林猎兔、雪野支筐捉麻雀烤那次,再者,便是姑娘茶馆听书,他堵姑娘,太多巧合叠加,就是故意为之!”
颂时远眺孤鹜展翅,调侃:“你如今怨念颇深。”
“我是怕姑娘中了他的圈套。”
“连你这榆木疙瘩都开窍,没眼瘸,能识别出他欲盖弥彰的蹩脚意图,那姑娘我这火眼金睛,又怎会被蒙蔽?”
“毕竟是九五至尊,易有滤镜。”
“我还青丘帝姬呢。”
“啊?”
“…”
“姑娘都脱口而出好多次,”积翠掰着手指数,对这种潜意识操纵的脱口而出,还每次都这一句词,她总觉得像什么命定之绳绑牢的谶言,“说得太顺溜,我都快怀疑姑娘真的是。”
“我若真仙胎,定先施展狐媚/术迷惑,快刀斩乱麻,哪儿还用绞尽脑汁地跟符清珣借势、斡旋呀,”颂时狡黠地插科打诨,从道旁麦秸垛、眼尖地揪出一根没碾净麦粒的穗,双掌叠,搓,待脱粒后,摊掌,吹,麦稃散尽,只剩瘪粒三四,“我若为仙,先管这遭屡刮民脂的遍野饿殍、富民脱贫,还有,用斗转星移的治疗术,直接让我娘康健如初。可惜,我只是想让爹娘聚多离少的凡俗之人,心有余,却,常力有不逮。”
每当姑娘被妄自菲薄缠绞,陷自证泥淖,积翠便觉天道不公:“姑娘已顶好,逢饥荒开仓送粮,有水患架桥筑堤,心肠仁善,智谋双全。”
颂时撒娇:“对,姑娘我最好,所以你要听话。”
拒被洗脑的积翠:“我不走,姑娘别想诓我,好一个人吃香喝辣…”拾取姑娘发鬓插的秸秆,她顺势以衣袖拭去眼角湿痕,“噢,姑娘没口福,吃不得辣呢。”
挠她腰侧痒肉,颂时佯作嗔怪:“我就存独享这点心思,还被你戳破!”
因隆冬惯穿丝绵袍跟裘皮来御寒,足够厚实,所以,并不痒,积翠就没躲或反抗,任由她胡闹。
闹得微汗,颂时扶膝喘息,坦白道:“我最近胸闷得频繁。”
积翠拦腰搀起她,让她趴在其肩膀缓释:“让凝靛回来吧。”
“宫里稀罕药材最全,她没配齐,断不会回。”
“守着总好些。”
“无用。”
“陪…”
摆手截言,示其勿再多语,颂时离其肩,站稳:“水。”
积翠解封绳递囊:“小口喝。”
颂时啜饮:“嗯。”
囊中所盛非纯水,确实说乃行气祛瘀、缓解闷症、熬煮后晾凉的药,积翠瞅着她,眼眶再次泛湿,颇有些置气的说道:“他真对姑娘有意,不若便嫁了去,好歹各种珍稀药材、一应俱全。”
差点笑喷,红棕色液渍自嘴角蜿蜒,颂时尴尬地用丝帕揩净:“真心掺假意,最难甄别,你别先被蒙蔽了去。”
本就意气用事的积翠词穷。
油绿的麦畦尽头,是环绕山脚的婆娑竹林,有一汪溪径通幽。
颂时掐着水囊立于竹筏前头。
积翠撑浆。
粼波随浆漾,犹有游鱼绕筏,见自家姑娘敛衽使坏,折一截翠竹探进水中、搅动,便弄散鱼群;静瞧它们溃逃又聚拢,她亦觉有趣,随即笑询:“姑娘为何阻止给缀绿他俩赐婚?”
颂时掏出白饼掰开揉碎、喂鱼:“若应了,便是送他筹码。”
“制衡姑娘?”
“钟家及我。”
“这算盘真是打得劈里啪啦响。”
“所以,赐婚弊多利少。”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溅起水声叮咚,怡悦舒耳,颂时噙着笑,话却犀利,“我已与钟帧知会,他爹嗜权,他却淡名,有意远离京城漩涡,因此,会事成之后趁机邀赏,向符清珣求一云游四海的准许。”
“他倒不似看着的没头脑。”
“虎父焉有犬子。”
“噢。”此白饼乃用甜酒酿和面,虽入口软糯,却毕竟是喂鱼,或难耐,何况鱼不知饥饱,别再成醉鱼或撑死,积翠便出言劝阻,“姑娘你留着点吃,别喂完,又得进城排…队…”此路甚为熟稔,月黑风高夜她也能顺利抵达,如今已绕过几道险弯,眼瞅着就快到宅邸,谁知,却惊现呼救声,硬是把她的话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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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宋时于汴京(今开封)金明池及琼林苑赐宴新进士,故称;原为农历三月举办,剧情需要,现私设为年底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