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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晞
翌日,独孤微将自创的救灾之策给了王知府。
王知府对此半信半疑,说实话,他并不认为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子,用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就能拯救这块他赖以生存的,如今却满目疮痍的辟陋之地。
可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法子了,照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他需割下自己的头颅,向百姓、向陛下谢罪,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真是有劳殿下了。”王知府强撑起笑容,将那几张纸悉心叠好揣进兜里,“上次鄙人没好好与殿下用一餐,着实可惜,正好现下得空,不知殿下可愿意赏脸到下官府上用顿简餐。”
【愿意愿意,老板,快点回答说愿意呀……】
独孤微不露声色:“自然愿意。”
王知府将自己的府邸借出去供流离失所的百姓住了,他家中人丁稀少,除他妻子外就只有一个黄口小儿,便搬到了城门楼子下的一处偏僻宅邸,宅院虽小,但娴静安逸。
“老王,你没跟我说有客人要来,”王夫人窘迫地抓了抓腰上围裙,“那……等一下,老妾再去烧几个菜。”
王知府望着王夫人往庖厨去的背影,像是意识到什么,不自在地挠挠脖子,扭头道:“殿下先随下官去正厅稍坐片刻吧,饭菜马上就好。”
【咋感觉……知府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我们真会答应来他家里吃饭,就像我家邻居那样。】
【老板,我们是不是太馋了,无意当中做了错事?】
独孤微跟在王知府身后,瞟了眼知府紧绷着的脊背,默默颔首:“好像是……”
他转念道:“没关系的潇潇。我们就是来吃饭的,只要能吃到东西就行,其余什么都别管,也不要想那么多。”
【听起来好不要脸啊。】
她也不知道独孤微是在进行自我鼓励还是在安慰她,反正他说的话没安慰到她,反而让她更为羞赧,还有点郁闷。
她经不住诱惑,又脸皮薄,之前可是在公司顺几包纸被上司抓包都纠结好几天的人。蹭饭这种事,其实换个人她还勉强能够接受,但知府以及这城里其余人家的家庭状况,她与独孤微这几天已经见识过了,灾后大家的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还有好多人连半碗米粥都喝不上呢。
【他不会为了招待你,去做什么燕窝鱼翅吧?那岂不成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说得对,”他眉头紧锁,“万一是那样,我与那些贪图享乐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对啊对啊!】
李潇潇与独孤微倍感郁闷。
【我不想做那么坏的人……】
独孤微启唇,沉吟了瞬:“那,我也不想。”
幸好,王夫人没像李潇潇与独孤微想象的那般做出什么山珍海味,只是给他们多炒了几个家常小菜还烧了锅汤罢。
“殿下多吃些,”王夫人边放碗边道,“都是当地的土特产,殿下不要嫌弃。”
“嗯,好的夫人。”
他垂头搅了搅面前热乎乎的粥,竟从里舀出半只螃蟹。
“这……”
王夫人:“殿下快尝尝,这母蟹是今早才打捞上来的,鲜得很。”
他有些动容,点头咬了口蟹肉。
【唔……终于吃到正经饭了。】
李潇潇欲哭无泪。
独孤微抿唇笑笑,刚放下勺子,她又道。
【老板,也尝尝菜啊。你面前红扑扑那个,看不清楚是番茄还是萝卜……尝尝那个呗!】
他低低应了声,拿筷子夹了块糖渍柿子,尝了一口。
【好美味……】
【有点渴了,汤也尝一下呗。】
他复应了声,起身舀汤。
【还有那个绿油油的菜,也夹一点呗,多吃绿叶菜对身体好。】
“好。”
【再尝尝椰子冻!】
“好。”
【再尝尝……】
王夫人与王知府坐在一旁,愣愣瞧着,扭头面面厮觑。
“老王,你确定这是打宫里来的皇子?莫不是什么馋猫换皇子吧?”
“额这这这……或许是因为夫人做的饭实在是美味可口,有烟火气,让殿下胃口大开,一个人能吃得下两个人的饭?”
“……炒糊了直说,阴阳怪气算什么。”
几日后。
独孤微提供的救灾之策的确有用。王知府一开始还不信纸上写的什么“籴谷借贷”“以工代赈”解得了近火,没想到,政策施行的第三日就有了显著成效,城中饥民、闲民少了许多,一切终于步入正道,也没人闹事了。
“唉,殿下,实不相瞒,”王知府扼腕,“那日在城门口,我望着愈来愈近的车队,是多么希望每辆马车都装满粮食啊!没想到圣上送来的救星,竟是殿下。”
“现在看来,陛下还真是英明!”
【欸不是,关那个烂脸暴躁男什么事啊?这一切不都是老板您的功劳吗?当然我也在其中起到了一点小小的推动作用,不过也多亏了老板您调教有方,从今以后,我会以更加端正的态度、谦卑的姿态,做老板麾下的一枚得力干将,不辜负老板您对我的期待!】
调教?
独孤微的脸倏忽红透:“潇潇,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说,多亏有老板在呀。】
“分明是多亏有你在,”他合上眼,长吁短叹,“没有你,我或许还同从前那般软弱、迷惘。所以,别不理我,我需要你,别离开我……”
独孤微清楚地知道,他与潇潇,是她要走,他就束手无措只能任她抛弃的关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目祈祷,或是……听话些,努力让她看到他的价值,让她知晓自己是有用的,自己并不只是雨天里任人欺凌的可怜玩物,他也可以变得强大,值得她去信赖、依靠。
虽说现今饥民少了许多,但也并非没有,安全起见,王知府建议独孤微平日老老实实待在宅子里,没事莫要上街。他也确实是照知府说的那样做的,终日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对此他不觉无趣,倒是李潇潇,休息的时间一长,就受不住了。
她说她长时间不回去上班,会很焦虑。
【老板,这么久了,我们好像……一个任务都没达成呢。要到年末了,啥也没干成,年终考核过不了怎么办?】
“可是潇潇,我也不可能单花几个月就当上皇帝,”独孤微边研墨,边思索道,“父皇正值壮年,并不急于立太子。”
【他不会一活就活十几二十年吧?】
李潇潇压力山大。
【我还要给你打十几年的工?那那那那那我回我的世界的时候都多少岁了啊?我社保才缴了几年,我老成那个样子回去,退休金都领不到!等死啊?】
……只能待十几年?
独孤微缄口不语,默默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
待到她崩溃完,他开口道:“潇潇,听知府说,崖州的海很好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她的崩溃由他而生,因他而起,怫郁、怨恨自会波及到他。
所以,理所当然地,她又不理他了。
独孤微独自出城去了海边。
其实也不是独自,只不过是一路上他坐在马背上自言自语说个不停,李潇潇全程没发出任何声响——那是他最恐惧的情况。
他将马停在海岸边,落寞地找了个礁石坐着,望向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按捺不下:“潇潇……”
【别念叨了。】
李潇潇后悔当初直接告诉独孤微本名,就应该取个花名,“主人”“儍偪狫阪覻澌罷”什么的。
【老板,真的要十几年吗?那也太长了吧!】
“……十几年,太长?”他不禁喃喃。
喃喃低语过后,他对此什么都没说,转言道:“用不了十几年的潇潇,至多几年,我就能坐上帝位!”
【呃。】
【靠什么?】
“靠你。”
【我啥也不会啊,怎么就靠我了……】
“那,靠我们?像你说的那样,你对我有小小的推动,我小小的生命里,因为有你,而产生了巨变。”他抿抿唇,等待她的下言。
【这听起来不错。】
浪花一簇簇拍向岸边,他眯起眼眸,任风撩过鬓边碎发,唇梢带了欢欣笑意,也不胜悲凉。
十几年,太短了,一辈子有好几个十几年,他好想每一个十几年都被她占据。
他唯一的,他至爱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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