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间荒野

　　程槐被荣颂今拽着跑了一段，终于赶到了前面，两人都跑的气喘吁吁。但是无奈有人来的更早，他们没能在第一排。不过，程槐对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也挺满意，至少是在前五排，人群的缝隙中还能看见金水桥。

　　刚才的奔跑，让荣颂今的心跳有些快，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向身边的程槐，发现他多日来眼底的阴郁终于消散了些。

　　攒住手腕的手往下挪了挪，和程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程槐抬头看了一眼荣颂今，弯了弯嘴角。

　　“我们来的不算太晚，还能在前面几排。你个子高，肯定能看见全部。”

　　荣颂今“嗯”了一声，接着突然往前一个踉跄。等他怒火中烧的转过身，才发现是一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在往前走的时候，被怀中的孩子遮挡住视线，撞了自己一下。程槐看见荣颂今的脸瞬间变得不耐烦，他害怕对方要在这里发火，急忙上前拽住他的两只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带孩子的女人连忙道歉，怀中的孩子裹着大人的外套，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程槐和荣颂今。

　　“叔叔，对不起。”

　　嗲嗲的声音让程槐不由得笑了笑，他拽着荣颂今的胳膊说道：“人家都跟你道歉了。”

　　荣颂今抿抿嘴，语气生硬的回了个“嗯”。

　　气氛有些尴尬，程槐笑着问孩子妈妈，小朋友今年多大。

　　小孩儿直接从衣服里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比了个三。

　　“我‘山岁’了！”发音还不标准的话，逗得程槐一直在笑，他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爱，忍不住和孩子妈妈多聊了几句。

　　荣颂今被人群挤得极其不耐烦，身边的程槐还在和别人聊得热切。他都好久没有听到过程槐一次说这么多话了，他撇过眼看向孩子妈妈，使了个不友好的眼色。

　　对方被荣颂今的大个子吓到，加上对方不太友善的脸色，连忙和程槐结束了话题，往另外一边走了。

　　程槐被荣颂今拉过去，问道：“有什么好聊的？”

　　程槐知道对方现在不是真的生气，他双手拽着荣颂今的胳膊，直勾勾地看向对方的眼睛。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看升旗。”

　　要不是因为陪他，荣颂今被人捧在云上的一辈子，大概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在这里人挤人。

　　荣颂今捧起程槐的脸：“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感谢我。”

　　程槐眨巴眼睛，周围人都在三三两两聊天，或者在低头玩手机。

　　他看着对方很久，忽然踮起脚尖，在荣颂今倒映着惊喜的瞳孔中，贴上了他的嘴角。

　　这个吻轻的不像话，嘴角感觉被轻轻拂了一下。但是荣颂今还是当场愣在了原地，仿佛遭受到了重击，眼神中透露出不可置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程槐能够主动吻自己，那都是多久之间的事情了。

　　但是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程槐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全身心的扑在他身上，那怕他今天的主动也是因为想要达到某些目的。

　　但荣颂今还是很知足，至少现在人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他将程槐搂在怀中，离得近的一些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他们。

　　程槐想起来自己曾经夜夜都和他在床上厮混的时候，最疯的一次，他三天都没能下床。夜晚的暧昧低语，到了白天，两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无论何时，对方都没有在公众场合对自己做出任何亲昵动作。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个人圈在怀里，他心里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周围人开始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有的直接扯了个塑料袋直接躺在脚下。程槐的小腿因为久站开始酸疼，荣颂今瞥见他不停的换着站姿，便说道：“你要不坐在我脚上休息一会儿？”

　　程槐弯起眉眼：“你当我是小孩儿啊？”

　　荣颂今将他揽在自己怀里，让他能够借力躺在自己身上，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要是小孩儿，我可以直接把你抱起来。”

　　耳尖瞬间泛红，程槐讪讪的推开荣颂今。

　　两人并肩站了好久，远处依旧是浓重的黑夜。周围人聊着自己的学业、家庭以及爱人。程槐没什么和荣颂今聊的，他和他从来都没有共同话题。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荣颂今看了一眼。放下手机时就迎上了程槐的眼神，荣颂今解释道：“我找人预测了今天的升旗时间，是在5：14分，还有一个小时。”

　　程槐点点头，将目光看向远处被黑夜笼罩住的金水桥。

　　“荣颂今，”

　　周围人的喧嚣在这一瞬间瓦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程槐那句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荣颂今想起来曾经的程槐对自己有很多的称呼：荣总、老板、大哥、哥、颂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称呼在自己耳边慢慢消失，到最后只剩下对方的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那些他原本不在乎的东西在消失的那一刻之前，都没有对他挥手告别，以至于消失过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直到今天程槐在人声鼎沸时叫着自己的名字，让他有种错位时空的感觉。

　　原来，这已经是他们纠缠的第五年。

　　“赵鹤的孩子是谁的？”程槐问道。

　　这个问题没人问过，在外界看来。赵鹤是荣家二爷公开承认过的唯一女友，多年来虽然低调，也传出两人感情不和的传闻，但是也都是私底下聊聊，没人敢明面上质问。

　　更何况，赵鹤怀孕的事情，只有两家人知道。他们都默契的认为，这是两人商定好的先将孩子生下来再结婚。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孩子是谁的？也不会有人去问这个问题。

　　荣颂今回避程槐的眼神，漫长的沉默让程槐只能扯开话题。

　　“也不知道孩子长得像谁，但是他的爸爸妈妈长得都不差，应该是个好看的孩子。”程槐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京城赚到钱之后，回老家盖一栋二层小楼，然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再生两个孩子。一个叫树苗，一个叫树叶。”

　　“嘿嘿，你不会觉得我取得名字很土吧！没办法，我连高中都只读了一年，没办法取什么高深又有寓意的名字。但是贱名好养活，他们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还打算养两只猫，三花和大橘都行。我还是偏向大橘，因为它很好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养狗吗？”没等荣颂今回答，程槐又自己解释道：“狗有时候太吵了，也太粘人。需要你花很长时间去陪伴它，要是陪伴它的时间太少，它会难过的。但是猫不一样，自己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和女人在一起？”荣颂今问道。

　　荣颂今觉得程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甚至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

　　程槐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选择忽略荣颂今的问题，继续念叨着。

　　“孩子取好名字了吗？你有时间要多陪陪他，不要总是忙工作。小朋友小的时候要是没人陪，长大后会怪你的。你到时候是带到国内养，还是在国外养？国外的教育资源什么的虽然好，但是我还是觉得中国好，不知道他会不会适应？你觉得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喜欢那个？”

　　“其实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只要好好教，都不会太差的。更何况是你的孩子。”程槐顿了一下：“虽然孩子长大的过程少不了妈妈的陪伴，但是感觉赵鹤不像是会当一位好妈妈的样子。所以......”

　　背后说人坏话实在是不好，程槐犹豫了半天，才纠结出这么一句。

　　荣颂今觉得程槐还是太善良，就单凭赵鹤对程槐做的事情，可不是一句“不是好妈妈”能够概括的。

　　“孩子不会给她养。”

　　程槐感觉松了一口气，他还想再说什么。荣颂今让他转过身，程槐这才发现金水桥上的国旗护卫队已经整装待发。

　　周围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眼神都聚焦在某一处。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彻在露出鱼肚白的天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程槐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周围人都举起手机在拍照。他摸摸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早就被荣颂今拿走了。

　　他转头直接撞上荣颂今的目光。

　　“可以帮我录个视频吗？”程槐轻声要求道。

　　罪魁祸首的那个人眼神透着不理解，这种视频网上一搜一大堆，他不知道有什么好录的。

　　但他还是在程槐祈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调出录视频的界面。

　　点开录制的一瞬间，正好迎上对方的脸，程槐在镜头中笑的眉眼弯弯，荣颂今觉得很好看。等他转过身去，才将镜头聚焦到远处的护卫队。

　　红旗迎着烈烈朝阳缓缓上升，镜头右下角一颗圆圆的脑袋时不时摆动着。一直到旗帜上升到上半段，荣颂今才不得已将镜头往上挪了挪。

　　终于，音乐的最后一个鼓点消失，旗子在高空中飘扬。荣颂今将录好的视频保存，嘴角不由得翘起来，但是在低头的一刹那，突然发现那颗圆圆的脑袋不见了。

　　程槐，再一次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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