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如年

　　而另一边，C市县城里的一小区里，王奶奶也在给孙子夹菜。
　　“绍年呀，你多吃点。你太瘦了，长那么高，营养也得跟上呀。”说着，又往王绍年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王绍年有些呆愣，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用不太熟练但尽量温柔的语气说道：“够了，奶奶。我自己夹。”说完，不太适应地也给奶奶碗里夹了一块肉，奶奶笑眯眯地接过。
　　“好好好，我们都吃。”
　　王绍年看着桌上的土豆烧排骨，四季豆炒肉，清蒸鲈鱼，清炒时蔬，连稀饭里都加入了玉米粒，吃起来清甜爽口。从他回来到现在，基本上只要他在家，他奶奶每天都会做这么多菜。这和他前几个月的生活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以前这个点，他应该才从网吧回来在家倒头大睡。等晚上起来随便去楼下吃点东西，接着继续回去打游戏或者找个黑网吧上网。这样昼夜颠倒的生活他整整过了两个多月。直到他爸在开学前几天告诉他，给他转学了，让他回县城上学。
　　他还没说什么。他基本上一周见一次的爸爸又仿佛苦口婆心地说道；“儿子呀，当初爸没给你转户籍是对的，你的户籍还在C市呢。爸打听了，这个C市的高考难度和试卷难度那可比S市要小很多呢。你这个成绩留在S市想考个好大学是很难的。但在C市我们把握更大嘛。而且爸爸的高中同学现在是C市云县重点高中的校长。爸爸托他把你弄进云县的重点高中。再一个，你奶奶也在那边，你上高中，也方便照顾你。你说......”
　　絮叨一直不停，他爸今天说的话顶上之前一个月了，总是这样，平时也不怎么理他，给到生活费了就人间蒸发，偶尔心血来潮又来关心他一下。做什么决定也就做了，不管是不是关于他的，从来也不会过问他的意见。
　　他算什么呢，不像儿子，也不像人，倒像他爸养的一只宠物。
　　宠物有说不的权力嘛。想到这儿，王绍年突然有些想吐，身体微微发颤，不知道是不是连熬了几个通宵，他觉得他爸的声音变得非常烦躁，甚至听不太清他爸说了些啥。
　　他嗓音有些喑哑地说道：“随便你。说完了出去，我要睡觉。”
　　他爸有些依恋地看了看摊在床头的少年，手抬起了又落下，似乎有些话想说，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那差不多了，你——你睡觉吧。”然后出去带上了门。
　　王绍年没理会他爸说了啥，他只觉得头痛难忍，慢慢蜷缩着起了身子。
　　回忆到这儿，再看到眼前老人和煦的笑容，他又缓缓放松了下身体，开始解决眼前的饭菜。
　　王绍年以前的每个周末不是窝在家里打游戏，就是去到附近的黑网吧上网，但自从来到云县以后。他稍微回来晚一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就会在家一直等着或者打电话给他，好像生怕他丢了一样。再加上他刚回云县不久，也不太熟悉周围的环境，在他有记忆起，他就在S市生活了，只回过几次云县。和这位奶奶接触也比较少。所以他现在到这边后，几乎不怎么出门，整天就是宅在家里打游戏或者睡觉。
　　但没想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却看到门外出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彼时王绍年正窝在房间睡午觉，但耳边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像某种不知疲倦的节拍器。他奶奶好像又出去了不在家。无奈，王绍年只好起床去开门。听到门外在喊：“王奶奶，你在家嘛？”
　　王绍年打开门，却看到穿着一身熟悉白T和黑色运动库的女生站在门外。今天天气很热，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快38°的高温，门外的女孩应该是热坏了，出了好多汗，头发粘黏在额头，汗珠顺着脖颈划过，流入衣襟，而她的双手正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背上还背着书包，看上去有些狼狈。
　　此刻门外的林沐白也是一愣，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只见眼前的少年是似乎刚睡醒的样子，凌乱的头发，松松垮垮的睡衣，睡衣领口歪斜地挂在肩膀上，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苍白的皮肤，和平常在学校高冷酷拽的形象很不一样。
　　“有什么事嘛？”王绍年开口问道。
　　“我，我找王奶奶。”
　　“她刚出去了。”
　　“那......。”
　　“那我可以进去等一下她嘛。”“那你进来等她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传入对方耳畔。
　　林沐白愣了下，然后看到王绍年点了下头先转身回到客厅，没在管她。
　　林沐白只好硬着头皮，把手上的菜拿着提了进去，放在了边上。
　　“桌上有水，要喝自己倒。”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好的，谢谢。”林沐白弯腰有些局促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浅浅地喝了几口。
　　屋里很安静，也很凉爽，应当是开了空调的。刚刚在外面的燥热似乎渐渐被抚平。
　　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林沐白试探性的开口：“你是王奶奶的孙子？”
　　“嗯。”一如既往的简洁。
　　不过此时林沐白倒是没有在意，只觉得有点过于巧合。其实上次听主任说王绍年是从S市转来的，她就有联想到王奶奶提到的孙子，没想到真的是。
　　亏她当时还替王奶奶开心，说有人陪她聊天解闷了，但现实来看，不会是一个更冷的大冰块在家嘛。
　　他在家和王奶奶说话也是这样嘛，林沐白不禁想到，忍不住打量起了他。
　　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王绍年望向她：“怎么？”
　　“哦，没事儿，挺好。那个王奶奶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嘛。”
　　“不知道。”
　　额，林沐白有些汗颜，“那我在这儿等等她。”
　　说完空气里又恢复了沉默，似乎比刚才更安静。
　　有些尴尬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但王绍年似乎毫无察觉。他的眼神好像总是虚焦着，彷佛谁也进入不了的他的世界。
　　好在过了十几分钟，王奶奶终于回来了。
　　当她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的时候，竟觉得有几分惊喜。
　　王奶奶回到家，以为孙子还在睡觉，一开门发现林沐白也在她家。
　　“哎呀，阿白，你来啦。我就记得今天下午还有事情的嘛。是不是等很久啦。”
　　“没有，王奶奶，我也才到一会儿。”林沐白笑笑。
　　王奶奶刚从外面回来，身上也带了些薄汗，林沐白看到刚刚还一动不动发呆的少年这时候站起了身又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空洞的眼神有了似乎有了聚焦，落在了王奶奶身上。
　　林奶奶看见孙子，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些。“阿白，这是我孙子，王绍年。之前和你说的，刚从外地转回来上学，也在云高上学呢，我记得你也是吧，不晓得有没有碰到过。”
　　何止是见过呀，还是一个班的呢。林沐白正纠结要不要接话呢。
　　王绍年竟然吭声了：“见过，同学。”
　　“同学？哎呀，你们两在一个班呀。”王奶奶声音都大了些，表示十分惊喜。
　　“是的，奶奶。王同学刚好转入了我们班。”
　　“这么巧的嘛。哎呀，那可太好了。绍年呀，阿白成绩很好的呢，还是特别懂事的小姑娘。你刚转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请教请教阿白呢。”
　　林沐白听着王奶奶的夸奖，颇有些不自然。他以为王绍年不会搭话，但少年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沐白有些惊讶。但林奶奶似乎很开心。她又继续说道：“阿白，要不你送完菜就不着急走了，吃完晚饭再走吧。你们晚上不是要上晚自习嘛。正好和绍年一起。”
　　王奶奶的热情让林沐白有些招架不住。她忙摆了摆手想说不用了。“王奶奶，太麻烦了，不用了。”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多双筷子的事。你每个月辛苦给我送菜。奶奶早就想留你吃饭了。你呀，每次都拒绝我，今天可不许啦。再说，你和绍年竟然还是同学，这多大的缘分呢。”
　　“可是王奶奶，我.......”
　　“别可是啦，来，你坐，奶奶现在去给你们做饭。你和绍年聊会天，或者学习会儿也行。”
　　王奶奶把林沐白一把按倒在沙发上，然后十分高兴地提起地上的菜进了厨房。
　　看得出来，王奶奶真的很喜欢林沐白。
　　王绍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突然问道：“你和我奶奶认识很久了？”
　　“啊？”林沐白有一瞬间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如实说道：“嗯，我奶奶之前来县城卖过菜，王奶奶很喜欢我家的菜，觉得新鲜。正好我在县城上学，就每半个月给王奶奶送一次菜。”林沐白说的时候有些忐忑，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青春期的少年们总是会格外敏感，就像同样是学生，还在一个班级，她却需要跋涉千里来上学，每个月专门给他家送菜。“确实挺好吃的。”
　　“什么？”
　　“那些菜，很好吃。”王绍年重复道，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林沐白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他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样过分冷漠。
　　“谢谢，我也觉得。”林沐白笑着说道，温柔而明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