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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糊与云吞面
鬼使神差,糖水铺就此多了名员工。
做了老板,不免得要了解一下下属的个人情况,叶昕问他,今年几何,家有几口人,之前在哪里做过活。
金灿灿竖起一根手指,“我今年一……”
“一、一十九岁了。”
十九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怎么出来打工了。
叶昕问,“你没上学吗?”
金灿灿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上学是什么?”
他眼神清澈懵懂,看得人心中一软。
叶昕很是吃惊,“你家里人没送你去学校吗?”
金灿灿语焉不详,但也能依稀拼凑出他的过往。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他从小就被送走了,这么多年独自在外,漂泊他乡。
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叶昕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他虽有着一副极好的容貌,可身上的衣服很是破旧,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味。一双大手也颇为粗糙,手背上还有不少小的伤口。
金灿灿恍然不知她心中所想,盯着放在门口地上的那碗糖水,目不转睛。
“我能喝这个吗?”
见他要趴到地上去,叶昕赶紧将人拽起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盛一碗新的给你。”
叶昕念叨着天可怜见,去厨房盛了一碗满满的红豆沙。
正在等待她的金灿灿昂首挺胸,正襟危坐,时不时舔舔嘴巴。
趁着他喝糖水的功夫,叶昕去找炳叔要了几件旧衣服。
蓝黑色的polo衫穿在金灿灿的身上,跟他俊美的容颜以及一头金发很不相符,却又有一种怪异的吸引力。
一时半会,叶昕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干的,便安排他站在门口接客,顺便打扫店里的卫生。
但正所谓秀色可餐,她显然低估了金灿灿的颜值。
不到八点,今日份的糖水便全都售空了。
叶昕算账算得很是开心,如今既然多了个人,明日起可以考虑做多点糖水了。
但金灿灿对着六个空锅,很是不高兴。
“怎么都没有了……”
叶昕摆好桌椅,关掉铺子里的灯,收工回家。
没走几步便觉得不对,转过头才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紧紧地跟在身后。
金灿灿顿住脚步,依旧用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
“你家住哪?”
他想了颇久才说,“我、我没有固定住的地方,最近在益丰路口那个天桥底下睡觉。”
叶昕大惊失色。
小时候她上学要经过益丰路口,而天桥底下住着好几只流浪狗,每回她走过,都是胆颤心惊。
很难想象,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帅哥,居然会过得如此凄惨。
“那地方,你跟流浪狗住在一起么?”
金灿灿浑然不觉她的打量,笑着点点头。
“它们都是很善良的狗狗,不会咬人的,只不过是没人要了。”
叶昕再次心软,命他随自己来。
八点多,正巧遇上梅姐出来散步。
梅姐的屋子在巷尾,前几年翻新过,弄成了对外出租的独栋公寓。
一百多年前建下这些西关大屋的人,不是名门望族便是富商巨贾,战火纷飞之时,早就举家移民至国外。
偌大的家族里,总有人选择留在国内,帮忙打理族中的事务,留守西关大屋,让屋中的香火延绵不绝。
百年来,子生孙孙生子,无穷往复。当年祖辈留下的西关大屋,到底归谁所有,早就说不清楚。
故而,巷子里二十几间西关大屋,大半数的屋里头都是一团乱麻。
叶昕小时候并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关窍,长大后才明白当年四伯公为何如此讨厌自己一家。
但总归,如今房产证上落的是她的名字。
梅姐的房子也如叶昕家一般,并没有什么产权纠葛,故而她早就过上了躺着收租金的日子。
叶昕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梅姐很快道,她阁楼上有一间单人房,只是方位不好,若是不拉窗帘,太阳便会将房间烤得热烘烘的。
叶昕带金灿灿去看了一圈,颇为满意,当场便定了下来。
至于租金,梅姐爽快地打了个五折。
五百元,换来一个大帅哥,以及大幅度增长的客流量。
叶昕觉得赚翻了。
金灿灿很是不解,歪着个头看她,“我、我不能跟着你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叶昕忍不住笑,“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爱上班的人。”
他的眉毛耷拉下来,“不是喜欢上班,是喜欢主人。”
“主人?”
叶昕重复了几回,确认自己没听错。
这孩子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我是你老板,不是你的主人。”
金灿灿撇着嘴,“都一样呀。”
叶昕无奈,再次感叹,真是个可怜孩子。
解决了住处,她索性好人做到底,带上金灿灿去吃晚饭。
她本来想吃牛肉拉肠,只可惜现在太晚,附近那间好吃的肠粉店米浆有限,售完即止。
本打算打道回府,身旁的金灿灿忽然吸了吸鼻子,“怎么那么臭呀。”
臭?叶昕也用力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碱水味。
她眼前一亮,循着味道走到了一间面馆。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靓姨,叶昕要了两份鲜虾云吞面,外加一份蚝油生菜。
厨房的玻璃窗后,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一条长竹竿上,不断用身体的重量碾压案板上的竹升面面团。
竹升面是云吞面的标准答案,想要做一碗好吃的云吞面,云吞、汤底还有面条都极为重要。稍微差一些,便会让整碗面失去了灵魂。
等待的时候,金灿灿悄悄打量周围的食客,不自觉地吸着鼻子。
方才奇怪的碱水味已经消失不见,反而是一股浓郁的麦香味和鲜味充斥着鼻腔。
他急切地咽了咽口水,无意识地发出一些哼哼唧唧的声音。
过了五分钟,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便上了桌。
细如发丝的面团漂浮在金黄色汤面上,用筷子将面团挑起,才可见压在底下的三只鲜虾云吞。
金灿灿饿极了,先沿着碗边喝了一口汤。
好鲜!
金黄清澈的面汤满是鲜味,传统的云吞面汤,需要用大地鱼、猪骨、江瑶柱、虾籽、去皮五花肉熬制四个小时以上,纯天然的面汤无论喝多少都不会觉得口渴,喝完后口中却余下一股清甜。
爽脆又带有韧劲的竹升面浸过面汤后,入口即断,但面条并不会过软,吃起来十分弹牙。
金灿灿迫不及待将碗底的鲜虾云吞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脑海中只余下三个字。
太爽了!
云吞皮薄馅大,中间一层是肥瘦相间的猪肉,最里面是一颗大虾仁,虾仁之上还有几颗金黄色的虾籽。
金灿灿一口连吃四个云吞,不到一分钟,一碗云吞面已经被他解决掉了。
叶昕又给他点了一碗大蓉。
方才那份是细蓉,也就是小份的云吞面,内里只有四颗云吞配一块面饼,而大蓉里面有六颗云吞,配两块面饼。
吃饱喝足,二人走回家。
路过店门口,炳叔的孙子正在抱怨,今晚糖水铺收工太早,自己没糖水喝了。
叶昕哄他,明天会做新品。
小孩子的脸上重绽笑颜,叶昕之前很想做芝麻糊,如今店里多了个帮手,看来糖水铺的菜单上又能多几种新品了。
她出神之际,金灿灿留意起地上摆着的那碗糖水。
问起来由,叶昕才回神,谈起旺财一事。
如今微信群中关于寻狗的消息已沉寂,她只能靠街坊邻舍帮忙,希望能早日寻回旺财。
也不知道旺财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金灿灿不自觉往她身边凑,“旺财,过得很好!”
叶昕惆怅,“你怎么知道?天桥底下的流浪狗跟你说的?”
他认真点头,神情不似作伪。
她噗嗤一笑,跟他道别,“明日六点你在店门口等我,上班别迟到。”
叶昕走回家,不知身后有人十分委屈。
次日一早。
头一回去菜市场有人作陪,叶昕忽觉轻松不少,想来待会也不用自己劳心劳力搬东西回店铺了。
今日金灿灿换了一件新的polo衫,只不过颜色跟昨日的无甚差别。
路上,他亦步亦趋跟在叶昕身后,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叶昕如芒刺背,忽然有些后悔带他出来。
不过金灿灿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
穗城的交通规划向来被穗城人吐槽,路上全是横冲直撞的电动单车。
金灿灿一路行至菜市场,不知多少次被飞驰而过的电动单车惊到。
下意识地,他抓住了叶昕的衣角。
叶昕的脑中是数字的天下,她还在计算到底要去哪一家买哪些材料才能更加划算,于是乎对身后某人的动作浑然不觉。
直至买完材料,她吩咐金灿灿搬东西走,才发觉他的小动作。
金灿灿缩回手,清澈的双眼闪烁着畏惧。
想起他的身世,叶昕不免打消了责备的想法,便让他将东西都放在推车上,一路拉回店铺里。
金灿灿两步一转头,仿佛担心她随时会消失不见,她只好安慰,“我陪着你,没事的。”
回去的时候,换成叶昕拉着他的衣角。
行了半小时,总算有惊无险回到糖水铺。
她把从昨晚一直浸泡的糯米沥干,放进锅里用小火翻炒。
电磁炉滋啦一声,蓝色的火苗不断地跳动,金灿灿往后一缩,不自觉地耸起了肩膀。
“你看着我做,帮我把芝麻也炒干。”
金灿灿把方才买回来的芝麻倒进锅中,小心翼翼地扭动电磁炉的开关。
火苗窜出来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耸了耸脖子。
芝麻和糯米炒制过后,叶昕将二者混合放进石磨中细细研磨。
她磨了一会,便觉得手酸,于是这项任务自然交给了金灿灿。
好不容易能逃离电磁炉旁,金灿灿二话不说便跑来帮忙,圆碌碌的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他抓着石墨的把手,围着石磨跑了起来,磨好的芝麻浆液缓缓从石墨的料槽口流出。
趁他干活的时候,叶昕开始准备别的糖水。只是她才走开十分钟,金灿灿便跑过来,咧嘴笑道,“我做完了!”
她看向石磨,一大盆炒制好的糯米和芝麻竟都被他磨成了浆。
“这么快?”
金灿灿用力点头,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她。
叶昕把芝麻浆液过滤了一遍,再倒进锅中用中小火煮开,不断用勺子搅拌,直至锅中的浆液逐渐开始变稠,咕嘟咕噜地冒着泡。
她把冰糖扔了进去,又熬煮了好一会,锅中的浆液已经变成糊状,挂在了锅壁。
这才关了火,盛出两碗来分食。
刚煮好的芝麻糊十分滚烫,但那股浓郁的醇香令人实在难以忍耐,金灿灿将碗端到嘴边,柔滑细腻的芝麻糊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唇齿之间尽是甘香。
只不过实在是太烫,他忍不住咧开嘴吐了吐舌头,试图降低舌头上的温度。
叶昕打趣他,“这么好吃?”
金灿灿用头蹭了蹭她的肩膀,“好吃。”
主人做的糖水,最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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