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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经典（上）
除夕上午，窗外偶尔响着零零落落的鞭炮声。
吃过上午饭，季伟泽半躺在沙发的贵妃榻上，捧着平板电脑玩游戏。罗兰在洗澡，把浴室门开了一条缝透气。
一串嘀哩哩的铃声响起，是那种最经典的电话铃声。
“兰猫，你的电话。”季伟泽一手托着平板电脑，另一手把响着铃的手机从门缝里递进去。
哗哗的喷水声停顿了一下。
“我正在洗头发呢，你替我接一下。”罗兰在浴帘后面说。
“噢。”季伟泽应了一声，拿着手机的手缩回去了。
喷水声又哗哗响起。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罗兰从浴室门缝里探出包着浴帽的头：“季老贝，刚才是谁打电话找我？”
“快递，说把件给你放在门卫了。”季伟泽盯着平板电脑，手指头在屏幕上点点划划，头也不抬。
“噢。”罗兰就缩回头继续洗澡，洗完后，裹着浴袍走出浴室，却见家门大开，季伟泽正咬牙瞪眼地搬着一个硕大的纸箱进门，带进来一股鞭炮的硝烟味儿，家里的大白猫正悄咪咪地从他的脚边溜出门去。
“兰猫，你买的什么呀，怎么这么沉？哎妈呀，累得我胳膊都要掉下来了。”季伟泽咕咚一声把纸箱放到地板上，喘着粗气问。
罗兰却指指门外，急急说道：“快，季老贝，咱家猫跑出去了。”
季伟泽扭头看去，果然看见自家的猫正在门外闲庭信步，东看一眼，西听一耳朵，这里闻闻，那里掏掏，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好奇害死猫，季小咪，你给我回家来！”他大声命令。
那只叫季小咪的家伙却应声卜啦一下就地卧倒，还弓了弓身子，摆出一个很舒坦的姿势，得意地扬起下巴，翻出肚皮，仿佛再也不打算起来了。
“季小咪，你敢跟我摆烂，是不是？”季伟泽恐吓猫，“信不信我真把你关在门外，让你一整天都不能回家？”说罢就佯装要关门。
“哎呀，季老贝，你别把咱家猫给吓坏了，”罗兰急忙跑过来，把季伟泽关上一半的门又推开了，说，“你快点儿去把它抱进来。”
“怎么就能吓坏了？它又不是纸糊的。”季伟泽笑道。
罗兰也笑，把身上的浴袍裹裹紧，正要亲自出门去抱季小咪，却听见一层的楼宇门咣当一声响，接着咯嗒咯嗒的脚步声沿着楼梯由远及近。
顿时，躺在家门口摆烂的季小咪就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似的，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嗖一声蹿进家门，蹲在罗兰脚边，瞪大眼睛，很警觉地向门外张望。
罗兰和季伟泽都笑出了声。
季伟泽关好家门，罗兰就蹲下身子，摸着猫头教育猫：“季小咪呀，像你这种胆小猫，还是不要总往家门外乱跑了吧。你说，你跑丢了变成野猫可怎么办？你学过怎么捉老鼠吗？你知道怎么在垃圾箱里找吃的吗？还有，你从来都分不清好人坏人，万一被坏人拐跑了可怎么办？像你这种个子大、长得胖的猫咪，搞不好就会被骗去炖成一锅大补汤……”
季小咪一副左耳听右耳冒的样子，毫不在意地左右摇晃几下猫头，甩脱罗兰的手，小步跑到餐厅里放猫食的矮桌前，在装着水煮鸡胸肉、罐头金枪鱼、矿泉水和酸羊奶的四个不同颜色的小食盘之间犹豫了一小下下，埋下头巴嗒巴嗒地喝酸羊奶。
“看，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教育效果。”罗兰摊摊手说。
“我就说嘛，就得真把它关在门外一次，它才能长记性。”季伟泽道。
罗兰但笑不语，从鞋柜抽屉里找出一把小剪子，蹲下身子，开快递纸箱。
“箱子这么沉，难为你一个人抱回来。”她对站在一旁看她开箱的季伟泽笑道，“季老贝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替我去取快递？我本来打算等中午咱俩开车去大哥家过年，路过门卫的时候再顺便取了放在车里呢。”
“我没特意去，”季伟泽说，“我其实是打算贴春联，忽然发现家里的胶带只剩下一点点儿了，根本不够用，就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买胶带，顺便帮你把快递取了。”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卷新买的胶带放在鞋柜上，往罗兰拆开的纸箱里看了一眼，问道，“兰猫，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书啊？难怪这箱子这么沉。”
“这是全套纪念版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一共八十五本，正价两千多呢，春节期间打对折，实在很划算，我手一痒，就买下来了。”罗兰边说边把书从纸箱里往外掏。
“你不是早就从网上下载过电子书，都从头到尾看完好几遍了吗？”
“是啊，但我这回买了全套纸版的，打算收藏。”
“这种通俗侦探小说，能有什么收藏价值？”
“季老贝，阿加莎?克里斯蒂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她的侦探小说难道算不上经典中的经典吗？”
季伟泽但笑不语，进卧室脱掉外套，回来帮罗兰搬书。
“你还记得好些年前的T大学投毒案吗？”罗兰边拆新书外面的塑封包装边说，“案发之后，受害那一方但凡有一个人熟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灰马酒店》，一开始就往铊中毒那方面想一想，被害人也不至于病入膏肓，最后不治身亡了。”
季伟泽说：“铊中毒在日常生活里毕竟还是太罕见了，也难怪大家想不到。真的，就算有人孰读过《灰马酒店》，事到临头也未必真能想到那上面。”他从女儿贝贝的房间里找出一副简易书立，放在罗兰的书桌上，把拆掉包装的书一本挨一本排好。
罗兰坏坏地一笑，说：“那我跟你说一个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比如说，咱们的大哥如果熟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就算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咱们现在的大嫂结婚。”
“啊？”季伟泽一愣，手里那本《尼罗河上的惨案》就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大哥娶媳妇，跟这些侦探小说有什么关系？”
“季老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罗兰笑道，“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里至少有一大半是在写怎么为了继承巨额遗产而杀人，比较典型的就是一个有钱的鳏夫娶了一个年轻貌美但来历不明的女人，或者一个有钱的女继承人一时冲动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但英俊体贴的丈夫，然后……”罗兰没有再说下去，只捡起那本《尼罗河上的惨案》在季伟泽眼前晃了晃，挑挑眉毛，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不至于吧，”季伟泽说，“宋琪嫁给我大哥的时候都四十出头了，根本算不上年轻漂亮，不过说实话，大哥刚跟她交往那会儿，二哥和我倒是都劝过他别找这种身家不清白的女人。我俩都觉得，她二十多岁就离婚了，一个单身女人，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还有，她自己根本就没有车，为什么能把车开得那么熟练？这些明显都很可疑。但是大哥没听我们的劝，估计是这样的女人应该都很会伺候人吧。但说到害人，我想她还不至于。她最大的可能就是觉得自己人老色衰了，想找个靠谱的人嫁了，以后稳稳当当过日子。另外，毕竟大哥身边还有我们这么多家人，他自己也不糊涂，像他们这种再婚的人，各自的财产一般都分得很清楚。你想啊，大哥退休后，并没按她说的卖掉在上海的房产，就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明。”
罗兰不以为然地笑笑，见新买的书都已经放好，正要把拆下来的包装纸都塞进装书的快递纸箱里，却见季小咪已经端端正正地趴在箱底，一副这箱子本来就属于它的样子。
“好吧，季小咪，这个箱子归你所有了。”罗兰说，只好把那堆包装纸团成一大团，勉强塞进阳台上的垃圾桶里，然后对季伟泽说，“季老贝，那你就贴春联吧，我去换换衣服，再化个妆，给你撑撑门面，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不用这么早就走吧，兰猫，”季伟泽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十点半都不到，咱俩十二点出发就行。”
“你说几点就几点。”罗兰无所谓地耸耸肩，见季伟泽又窝回沙发上，捧着平板电脑玩游戏，自己也冲了一杯咖啡，在书桌前坐下来，从刚才买的那些新书里挑出一本《无人生还》来读。
直到十二点一刻，季伟泽才放下平板电脑，伸个懒腰，从沙发上爬起来，出门去贴春联，贴好之后进屋一看，只见罗兰已经穿好了出门的衣服，还化了一个美美的淡妆，不禁笑问：“哟，兰猫，你平时都是比我还懒，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呀？”
“我怕你嫌我磨磨蹭蹭，不带我去大哥家过年呗。”罗兰很配合地笑答。
“嗯，乖，晚上回来给你压岁钱哈。”季伟泽笑着拍拍罗兰的头，也进卧室去换衣服，却听罗兰在阳台上大声问：“哎，季老贝，咱们今年拿什么东西去大哥家啊？”
“你先把阳台上那箱青岛啤酒，还有那箱汇源果汁搬出来，等会儿我再找一瓶白酒和一瓶红酒，就OK了。”季伟泽边穿过年的新衬衣边说，换好衣服后，果然踩着椅子从餐具柜顶上拿下一瓶五粮液和一瓶拉菲，递给站在下面帮忙的罗兰。
罗兰摸摸拉菲瓶子上的花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季老贝，这瓶葡萄酒看上去像是挺好喝的样子，瓶子也挺好看，不如我们自己留下偶尔喝一点儿，你再上去看看，还有别的酒能拿吗？”
“好像还有，我再看一眼哈。”季伟泽就又站在椅子上看了看，果然拿下一瓶王朝干红，说，“那就拿这个去吧。”随手把那瓶拉菲又放回柜顶。
“嗯，季老贝，再把你单位发的那箱卤味也拿去吧，我们自己在家里也吃不了那么多。”罗兰说。
季伟泽道：“我寻思初一那天去你爸妈家拜年，把那箱卤味给他们送去呢。”
“不用，给我爸我妈拿米、面、油和水果就行。他俩年纪大了，不怎么吃那些卤肉什么的。”罗兰说。
两个人就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搬下楼，塞进自家汽车的后备箱里，又去给车加了油，等终于来到季伟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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