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映雪白

　　正午时分，最后一锅粥也见了底。李昭宁轻轻揉着酸痛的胳膊，抬眼一看，却见唐启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眉头紧锁。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
　　唐启指向天地交界的地方："看那。"
　　李昭宁眯起眼睛，只见远处山路上扬起一片尘土，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是军队行进时铠甲反射的光芒！
　　"是玄甲军！"她失声叫道，"二哥来了！"
　　唐启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比预计刚好不差，李二郎倒是守时之人。"他转向正在收拾锅灶的山匪们，"按丙号方案执行。"
　　山匪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引导灾民向山洞转移，有人拆除临时灶台，还有人用树枝扫平地上的痕迹。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显然早有准备。
　　李昭宁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兄长，一边是刚刚救助了数百灾民的唐启。她该希望谁赢？
　　"你想不想跟你二哥走？"唐启挑眉看她。
　　李昭宁咬了咬嘴唇，虽然也想回到太原李府，却还想再看看这唐启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我...我想看看。"
　　唐启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好，那就让你看看，你二哥和我，到底谁更胜一筹。"
　　不到半个时辰，山谷已恢复了寂静。灾民、粮食、锅灶全部消失无踪，只剩几缕青烟证明这里曾有人活动过。
　　唐启拉着李昭宁躲进一处隐蔽的岩洞。从缝隙中望去，玄甲军的先锋已经抵达谷底。那些身披黑甲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至少三千人..."李昭宁喃喃道。她认出领头那匹白蹄乌上的银甲将军正是自己的二哥李世民。他手持马槊，目光如电扫视着空荡荡的山谷。
　　"搜！"李世民一声令下，玄甲军立刻分散开来，搜查每一个角落。
　　岩洞内，李昭宁屏住呼吸，感觉到唐启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让她往阴影处走一些。少年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险些吓到神经紧绷的昭宁。
　　"怕被发现吗？"唐启站在李昭宁身后，看着如警觉的兔子般的李昭宁，不禁轻笑。
　　"怕。"说完李昭宁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怕你被发现……"
　　唐启就在那里抱着臂膀笑而不语，李昭宁生气的白了他一眼，又跑去缝隙前观望了。
　　"报！发现灶台余温！"
　　"报！东侧山洞有新鲜脚印！"
　　"报！西面山道有车辙痕迹！"
　　听着一声声汇报，李昭宁紧张得手心冒汗。唐启却气定神闲，似乎眼前一切都易如反掌。
　　"你为何不大喊一声，这样令兄就能抓住山贼了。"唐启小声说道。
　　李昭宁也不知怎的，听了这话沉思良久："如此让我哥哥抓住你，我哥哥不光彩，我也没面子。"
　　"你如何没面子？对不起这几天来我对你这么好吗？"
　　"油嘴滑舌！"
　　李世民在谷中转了一圈，突然抬头望向他们藏身的岩洞方向。李昭宁浑身僵硬，仿佛被那锐利的目光穿透。但唐启早有准备，一块黑布适时地遮住了洞口缝隙。
　　"撤。"片刻后，李世民冷声道，"他们往西去了，追！"
　　马蹄声渐渐远去，李昭宁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唐启的表情依然凝重。
　　"怎么了？他们不是走了吗？"
　　唐启摇头："你二哥没这么容易上当。"他指向岩洞深处，"跟我来。"
　　两人沿着曲折的暗道前行，最终来到山腰处的聚义堂。这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墙上新刻的一行大字在夕阳下分外醒目：
　　「闾阎饥贫，缘朱门之大过！」
　　落款是一个凌厉的"唐"字。
　　"这是..."李昭宁轻声念道。
　　唐启抚摸着刻痕："天下百姓饥饿，是因为朱门权贵贪得无厌，我这是警示。"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李昭宁跑到窗边一看，顿时脸色煞白——李世民竟然去而复返，带着精锐亲卫直扑聚义堂！
　　"被发现了！"她急转身，却见唐启不慌不忙地打开地板上的暗门。
　　"从这里走，直通后山。"他将一个包袱塞给她，"里面有干粮和水囊。"
　　李昭宁愣住："你不走？"
　　唐启笑了笑："我若走了，谁陪你二哥演完这出戏？"他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你二哥没本事抓住我。"
　　李昭宁还想说什么，外面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她一咬牙，钻入暗道。在暗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唐启整了整衣冠，从容不迫地走向聚义堂大门。
　　暗道中漆黑一片，李昭宁摸着潮湿的墙壁前行，耳边回荡着唐启说过的话。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亮光。她爬出洞口，发现自己置身于后山的一片松林中。
　　山下，玄甲军的火把如星河般流动。李昭宁躲在树后，看见二哥李世民阴沉着脸走出聚义堂。他手中长剑还在染着朱砂——想必是刚在墙上写了什么。
　　当夜，李昭宁辗转难眠。第二天清晨，她偷偷溜回聚义堂。堂内空无一人，但墙上的字迹多了一行：
　　「天下贼害，因乱匪之小私！」
　　那字迹银钩铁画，正是二哥的手笔。两行字一上一下，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辩论。
　　李昭宁轻抚着墙上的朱砂痕迹，心中百味杂陈。她想起灾民们感激的泪水，想起唐启为孩童系鞋带时温柔的神情，也想起二哥常说"民为重"时的坚毅面孔。
　　究竟谁对谁错？她第一次对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诲产生了怀疑。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昭宁猛地转身，看见唐启倚在门框上，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衣襟上沾着露水，显然刚经历了一场奔波。
　　"你...你没被我二哥抓住？"她声音发颤。
　　唐启走进来，手指划过李世民留下的字迹："以前我认为你二哥只是个武夫，但现在看来，我认为他至少是个好将军，但太过刚直。"他转向李昭宁，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有时候，迂回比正面交锋更有效。"
　　李昭宁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故意引他来这里！就为了让他看到这句话？"
　　唐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草编的蝴蝶："给，昨天那个小女孩鱼双儿又托我带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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