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离不开我

　　接连不断的问题在莉婕费尔的头脑上盘旋不去。

　　米叶里安是怎么动手的？
　　既然成功动手，米叶里安又为什么还要叫来医生？
　　米叶里安真的就是加害她的人吗？

　　莉婕费尔揉了揉眉心。

　　其实说到底，莉婕费尔就是不愿意怀疑米叶里安。
　　莉婕费尔当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她不该这样的。

　　阳光透过彩色雕花玻璃，在地上投下几潭波光粼粼的彩色泉水。
　　莉婕费尔伸出手，她看着戒指久久没有回神。

　　她真的不愿意怀疑米叶里安。

　　她看向窗外，居高临下，人变得那么渺小。那些在庄园里穿梭、正在洒扫的人像忙碌的蚂蚁。
　　莉婕费尔叹了口气。

　　城堡内的仆人很多，但是她们效忠的人是她的母亲们，而不是她莉婕费尔。

　　她们是仆佣、是下等人，但是即便低贱如仆从，她们也能决定把自己的心脏交给谁。
　　她们对于莉婕费尔的恐惧大于对莉婕费尔的尊敬，而这少得可怜的尊敬也是源于她的母亲们。
　　似乎只有米叶里安，唯独米叶里安是为莉婕费尔奔走。

　　莉婕费尔靠在轮椅上，她闭上眼，米叶里安的背影浮现在她的眼前，往事在莉婕费尔的心头划过。

　　那年，莉婕费尔是王国中最年轻的领主。
　　自然而然地，她被人轻视。
　　她紧紧皱着眉毛，用力攥住戒指，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出于礼节，莉婕费尔不好当场发作，但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米叶里安突然从她身后走出来，她挡在莉婕费尔的面前，替莉婕费尔教训轻慢她的侍者。

　　米叶里安破口大骂，米叶里安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米叶里安将莉婕费尔心中的每一句委屈都喊了出来。
　　莉婕费尔哈哈大笑，她放任着米叶里安的失礼。

　　米叶里安成功吓住了那位侍者，侍者颤抖着匍匐在莉婕费尔脚边请求莉婕费尔的原谅。
　　莉婕费尔当场就笑了出来，她没有理睬那个佣人，她傲慢地抬着头，心里是难得的畅快。

　　“谁家的仆从这么不懂规矩，扰乱了宴会？”

　　莉婕费尔抬头望去，出声制止的是邻地的领主。
　　于是莉婕费尔微微颔首，她象征性地拦住米叶里安。

　　“大人晚上好，这是我的佣人，她才疏学浅，实在不懂什么规矩，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一定会教训她的。”

　　“哦，是莉婕费尔啊！你年纪小，管不好佣人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你一定得好好管教她。佣人就是佣人，下人怎么能打扰属于我们的宴会，她这是在挑衅我们贵族的尊严。”

　　莉婕费尔没有看眼前的这位领主，她环顾四周，明亮的烛火让她眩晕、让她兴奋。
　　她眯起了眼睛，而后慢悠悠地开口：
　　“是吗？大人，我想您这也是在挑衅我。”

　　“诸位，你们好像忘了，现在我是捷瑟尼瑞安那家族的掌权者，我的领地上有王国最勇猛的军队，我也为王国上缴了最多的税供。
　　相信各位都不是肤浅愚蠢的人，因为年龄而轻视别人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派。”

　　她的眼睛扫射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每一个人的脸都记在心里，是她们的默许让莉婕费尔受到如此侮辱。
　　莉婕费尔永远不会忘记。

　　“诸位，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忘掉依兹与柴忒明娜，你们要记住的只有我莉婕费尔。”

　　莉婕费尔又开始大笑，四面八方的视线中有冷漠、有惶恐也有无措。莉婕费尔彻底厌倦，宴会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趣无聊。

　　“走吧。”

　　“好的小姐。”

　　莉婕费尔提前离场，跟在她后面的是米叶里安。

　　现在，没有人敢不敬她莉婕费尔，再没有侍者口出狂言冒犯她，但是莉婕费尔依旧记着米叶里安的背影。
　　她感激这位青年，她也敬佩这位这位青年。
　　她富有勇气、从不畏惧权势，她莉婕费尔敬佩米叶里安，她赞赏米叶里安。

　　米叶里安忠诚可靠，她很快获得了莉婕费尔的信任。
　　在老管家病逝后，莉婕费尔提拔她成了管家。

　　米叶里安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她做事周到、为人细致，将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就算挑剔如莉婕费尔也找不出一点问题。
　　而且更难得的是，她与佣人们的关系依旧很好，身为管家的她与佣人们之间没有一点隔阂。
　　可以说，米叶里安既忠诚又友善，没有人不喜欢她，她是这么完美，这么善良。

　　莉婕费尔不愿意怀疑她。

　　但是……
　　如果假定米叶里安就是凶手，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两天她的食物都是交给米叶里安检查。
　　这两天她也格外小心，除了米叶里安她从不让任何人近身。
　　米叶里安害她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因为莉婕费尔对她没有设防。

　　医生娜塔兰娜说她的毒是先沾在手上的，再被摄入体内的。
　　没有人能预测到莉婕费尔的行动轨迹而事先下毒。
　　除了米叶里安，也只有米叶里安这么了解她。

　　是的，米叶里安勇敢、米叶里安敢于反抗。

　　也许正是米叶里安的这份勇气、这份反抗，让她对莉婕费尔起了杀心。
　　傲慢的莉婕费尔正是像米叶里安这样的正直之士最讨厌的、最痛恨的一类人吧。
　　自己的傲慢连她自己都厌恶，身上的暴戾让她都唾弃自己。
　　那么，米叶里安完全有理由、有动机想要害她。

　　她该怎么处理米叶里安？
　　是她莉婕费尔直接将她驱逐出庄园？还是让米叶里安接受审判？

　　莉婕费尔咬着嘴唇，她思忖着，拇指不断摩挲着嵌在戒指上的闪亮宝石。
　　药粉、郁金香、毒参、米叶里安……
　　变故太多了，一件件小事堆叠在一起，莉婕费尔久违地感到烦躁。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她不能慌乱。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抬起头，她心中有了主意。
　　莉婕费尔摇响了铃铛。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米叶里安匆匆赶来，走到轮椅斜后方，她恭敬地低着头。

　　“叫兰兹过来。”
　　莉婕费尔没有看米叶里安，她看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中既没有云朵也没有也没有太阳。
　　这天气就像她的人生一样阴沉。

　　“好……”
　　米叶里安转身离开。
　　莉婕费尔这才回头，她看着米叶里安的背影。米叶里安的背依旧挺得笔直，走起路来没有一丝摇晃，走得板正。
　　一如那次她挡在莉婕费尔身前的样子。

　　莉婕费尔转过头，她还是看着天空，看着远处。

　　死亡的威胁像利剑一样时刻悬在莉婕费尔的头顶，而这把剑也许就来自她最信任的人，来自米叶里安。
　　人是会伪装的。
　　米叶里安究竟对她有几分忠诚，又对她有几分真心？

　　“小姐，您找我？”
　　兰兹不断搓着双手，她极力躲避着莉婕费尔的眼神。

　　“嗯，我想要去忏悔室，有些问题想要问问荷欧，你推我过去吧。”

　　“小姐，我吗？”
　　兰兹下意识看向米叶里安。
　　米叶里安也有些慌乱，她瞪大了眼睛，她有些焦急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重新后退。

　　“小姐，我可以做这些的，您……为什么要让兰兹来？”

　　莉婕费尔抬眼，笑眼弯弯，金黄色的瞳孔深深藏匿在睫毛后面。
　　视线没有在米叶里安身上停留，目光越过米叶里安落在了她身后的兰兹身上。

　　“米叶里安，你是管家，我想这些事情不应该麻烦你。毕竟我是个善良、体贴人的主人，我可不会让我的管家操劳过度。”
　　莉婕费尔慢悠悠地开口。

　　“小姐……小姐，难道您是在怀疑我？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小姐，您——”
　　米叶里安皱着眉毛，神情焦急。

　　莉婕费尔换了语气，她打断了米叶里安，厉声呵斥：“你是在质疑我吗？谁允许你反驳我？谁允许你开口了，米叶里安？”

　　米叶里安自觉失态，她的腰弯得更低，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小姐，是我失礼冒犯了您，我懂了。”
　　她抬起身，她转身，吩咐兰兹道：“兰兹，待会你负责照顾小姐，厨房那边我会另外安排人手，你一定不能让小姐有任何闪失。”

　　“什……好、好的。”
　　兰兹匆匆应下。

　　米叶里安向莉婕费尔行礼告别，她转身离开。这次她的脚步有些不稳，上身微微晃动着，像是慌张又像是失魂落魄。

　　莉婕费尔收回目光，吐出一口气。

　　“兰兹，去忏悔室。”

　　“好的……好的小姐。”

　　莉婕费尔笑了，她把玩着自己的发梢随口问道：“你很怕我？”

　　“没、没有。”

　　“你在撒谎。”

　　“小姐，我是尊敬您，绝不是怕您。我们没有理由害怕您，您为人和善，礼待下人，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莉婕费尔饶有兴致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低声问：“是么？”

　　“当然是这样的。”

　　莉婕费尔叩响扶手，轮椅在原地停下。

　　“去矮房。”
　　矮房是下人们的住处，在庄园的西北角。

　　“我要搜查米叶里安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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