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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
“我父亲对子女严厉,不是针对你。”卫茳道,“今日他本可不在府的,特意休了沐假迎你归家,阖府都知道他对你的看重了。”
湛云看了眼跟在一旁相送的刘媪,当即柔和轻笑,对卫茳盈盈一拜,“大哥哥,我知道的,不觉得委屈。”
行到院门,刘媪苦口跟湛云道:“好孩子,大爷是面冷心热。”
“多谢嬷嬷宽慰,小云心里好受多了。”
湛云目送刘媪回了院子。
卫茳怪里怪气,“惯会拿乔,顺杆就爬。”
他也是见识了这小娘子的厉害。
湛云冲他做了个鬼脸,“那又如何?”
“我可不会因为元谨宠着你便任你胡来,我两个亲妹妹自小都是严厉管教,没有纵容这一说。”
“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须行一日兄长之责。”
卫茳见她这样,偏想吓她。
“府上小娘子众多,若你们不小心生了龃龉,我不会偏心于你,只会秉公执法,纵使你去元谨那儿说都没用,卫家家训就是帮理不帮亲。”
元谨是贺砚的表字。
“哦——”湛云恍然,“说了这么多,原是怕这个。”
“我也没有见人就欺负的毛病,大哥哥这么说,想来还是未将妹妹们教好,这才怕我们吵嘴打架。不然,我都没跟她们见面,你怎知道我们就合不来?”
自然、自然是早有前车之鉴!
卫茳不言。
眼下是没话反驳她了。
很快到了老太太院子。
仆妇出来回禀,说是让二人稍等一刻。
于是湛云恭敬候在屋外不远处,卫茳则在院中转悠。
屋内猛地传来打砸声,湛云心中惊跳,见卫茳远远站着并不关切,便也没问。
“你要回冬州即刻就走!再别回来,日后族谱上也将你名讳除去!”老妇人尖声。
静默后,又传来一声,“如此最好,母亲保重。”
屋帘霎时被掀开,来人偶见了生面孔也怔了怔。
湛云脆生生喊了句三叔。
“原是七娘。”卫三爷局促一笑,干瘦的身子随之晃荡起来,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湛云好心上前扶了一把。
卫三爷退两步,摆手,“别过了病气给你。”
倏忽像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个玉扳指,“也没备什么见面礼,三房没有夫人操持,行事不周到。”
湛云推辞:“三叔自己留着,我不缺的。”
卫三爷也没再劝,颤手把扳指放回去,跟湛云道了别。
路过庭院时,瞧见卫茳身影,只顿了顿,随即快步走了,卫茳也似没看到他一般,慢悠悠走到湛云身边,折扇挑开屋帘,语气轻佻:“进吧,七妹妹。”
虽觉得奇怪,到底别人家的事,她也不好过问。
老太太跟卫三爷争执后还在气头上,也没跟两人多说什么便让人回去了。
卫二爷在外收账还没回府,二夫人很热切,叫了小辈们都出来认人,又给湛云送了新打的一套首饰。
一直忙到了正午,才把要见的人见完,回了自己的屋子。
湛云婉拒了大夫人拨的八个丫鬟,只留下一个叫桃枝的。
桃枝给湛云打了水,出房门打探了一圈,说是因卫三爷的缘故,老太太动了气,卫大爷、大夫人二夫人都赶了过去,正午便不全家一起用饭了。
湛云也没什么胃口,跟桃枝说不用准备饭食,被子一蒙就呼呼大睡。
将醒未醒时,耳边炸开了锅。
她睡眼惺忪,床边郭嬷嬷指尖翻飞,牡丹绣了一半。见她醒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预备热菜。
湛云摇头:“外面吵什么?”
桃枝上前道:“旁边是四娘子的院子,她早晨去冯三娘府上做客,这会儿才回,许是哪里不如意,在院里置气。”
“哦。”她翻过身,把被褥裹紧了。
声响不减反增,吵得人脑仁疼,湛云坐起来,出了屋门,卫四娘叫嚷声越发清晰。
隐隐约约听到“太子”什么的。
湛云拎起裙摆跑到院门口,耳朵贴在墙面上。
几道哭声过后,隔壁院子一片沉静。
湛云正纳罕,冷不丁觉得瘆得慌,余光朝脚下一瞟,被白色衣角吓得魂都要飞了。
卫茳学着湛云的模样贴在她上方的墙面,垂眼问她:“好听吗?”
怪不得有道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他们俩在争嘴。
湛云一把推开他,“你们说太子什么了?”
卫茳挑眉,思索片刻,“这么久没见,你也想他了吧?”
“什么意思?”
“过几日老太太寿辰,请他来府中作客,正好你们能见面。”说罢,卫茳似是觉得主意美妙绝伦,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倒不觉得卫茳会这么好心。
“不必了,近日他忙着,反正很快能见,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果然,卫茳神色不变,只笑道:“你也不必谢我。”
湛云静静凝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小娘子忒不讲礼数。”
湛云背过身不再理他,远远看见桃枝独自从井里拖水上来,微微有些吃力。
她跑过去,给桃枝帮了把手。
“对不起啊,我不喜欢人多就只留下你,疏忽了有些事你一个人做起来麻烦,以后有吃力的事儿你叫上我,我闲着也是闲着。以往在家的时候,嬷嬷做不了重活,这些都是我来做的。”
院外,卫茳闻言脚步一顿,嗤笑两声。
她一身细皮嫩肉,看着与卫府里精贵的娘子没什么分别,贺砚怎么会让她做这些?
真是装模做样惯了。
桃枝惊恐,“七娘子,这怎么使得,我从小就进府里伺候了,什么都能做,你是主人家……”
话还没说完,手中力气骤然松垮下去,桃枝看着已把木桶整个拽起来放在地上,又熟练解开绳结的湛云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湛云已挽袖提桶进了里屋。
她追过去,却见她手里又提了只空桶过来,“我再打一桶。”
桃枝张着嘴,喉间滚不出话,愣神间看到院门口站了个人,大郎君方才才走了,怎么四娘子又过来。
她轻去扯湛云的衣袖,“七娘子……”
卫四娘环着胳膊,眼神在湛云背影打转,她是方才想通了出来追大哥的,路过这个空院子,听说从庄上回来的七妹妹就住这里。
那个打水的倒看着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她风风火火进去。
盯着桃枝的眼睛,“你就是七妹妹?”
啊?!
“不是——四娘子,我原先是大夫人房里伺候的,如今来侍奉七娘子。”
“那你呢,原也是母亲房里的?我怎么没见过?”她面向湛云。
“不不,这是——”
“主子没问你,张什么嘴?”卫四娘身边的丫鬟桑桑瞪她,语气狠厉。
水桶就提到井口了,正是要使劲儿的时候,湛云才一晃神,背后就这样热闹起来,她一咬牙,倏地把桶提了上来。
“打水的,问你话呢!”卫四娘走上前,踢了一脚木桶,“如今大房中我说的话都不作数了是不是!”
就连大哥也不似从前那样宠她,越想越是气,卫四娘红了眼,抱头惊叫:“啊——”
湛云吓了一跳。
桑桑见状就走上来要掌湛云的嘴,手腕猛地被人一拦,桃枝竭力喊道:“这是七娘子!”
桑桑脸唰地白了。
“我、我不知道……”
卫四娘不哭了,把泪眼抹干净,盯着湛云的脸看了又看,记忆逐渐清晰,面有惊异——
“是你!”
“你是?”
她怎么能不记得她?卫四娘满脸涨红,母亲说整个皇城只要见过她真容的人,没有不惊鸿一瞥日思夜想的!
她怎么会……
“你少装了,”卫四娘手一伸,“还我玉坠子!”
湛云恍然,原是那天碰到的小娘子,没想到冤家路窄,她们还挺有缘分。
卫茳告诉她卫七娘如今应是十四的年纪,算起来卫四娘今年十七,跟湛云差不多,也不知为何如此阴晴不定,心智稚嫩,大概是家世太好,从未被人忤逆过,一丁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我给了钱,摊主也卖给我了,那坠子自然就是我的,什么叫还你。”湛云把挽好的袖子卷下来,“上回跟姐姐见面你就派人打我,今天依旧如此……这是什么不成文的规矩不成?”
桑桑咽了口唾沫:“七娘子,我先前不知,都、都怪她!”
她指着桃枝骂:“你叫什么名字?连自家的娘子都护不好,你早告诉我,我怎会动手?”
桃枝要回嘴,磕磕绊绊说不清楚。
湛云轻握了她的手,示意她不急。
十日后她可一走了之,桃枝却要继续留下的,何苦惹了她们没有好日子过。
转身继续去提水桶,淡声道:“我们姐妹已算见过面,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不行,我非要你还我,不然不认你做妹妹。”卫四娘提裙撵上她,张开手臂拦住湛云去路。
“四娘子!”
一个丫鬟从院外疾跑进来。
“好事儿!”她贴到卫四娘身侧,在她耳边轻说了几句。
卫四娘霎时喜极,“真的,真是大哥哥亲口说的?”
“不会有假!”
卫四娘欢欣拍了一掌,脑中已思忖起来,离祖母寿辰还有三日,她得好好准备。
现下再看湛云这张脸,胸里的气也消了大半,跟一个野丫头计较什么。
她骄哼一声:“玉坠子就当我赏你的。”
说完带着人又风风火火走了。
简直是飞来这一遭祸事,湛云问桃枝:“你们四娘子一向这样?”
桃枝怯怯点头:“四娘子生得娇美,又是大夫人头一个女儿,哪个娘子都比不上。忠仁侯府的大夫人前几年来作客,就远远瞧了四娘子一眼,当即便求大夫人把四娘子嫁给侯府做儿媳。”
湛云抬起桶:“她这么早就定亲了。”
“没有,”桃枝一同握住提手,“四娘子心高,不愿意嫁。”
“她属意的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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