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

　　林疏语看向周影，用眼神恳求他。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她作为语文课代表还没发上课要用的卷子，得赶紧回去发。

　　周影轻叹一口气，主动站出来：“我留下。”

　　正在喝水的陈升被呛到了，将杯子用力拍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被溅得到处都是。

　　“什么？你留下？你倒是挺积极，一点儿不犹豫的啊。身为一个男生，怎么能这么没有责任感！”

　　周影皱眉，不明所以：“不是您说只留下一个人就行了吗？”

　　陈升的脸色越来越差：“本来按照学校的规定，对于你们这种情况是要‘发现一对，开除一双’的，但是我今天网开一面，你们俩里面开除一个就行了，你们居然还表现得这么差！”

　　周影也激动起来：“不是，为什么开除我们？”

　　林疏语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什么一对？什么一双？

　　她和周影看起来很像一对？

　　不对，他们要因为迟到被开除？

　　这也有点太倒霉了吧！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陈升又接着对林疏语说，“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被老师发现以后只想着保全自己，就不能和这样的男生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

　　林疏语意识到，他们好像都搞错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不是只想着保全自己……”

　　陈生震怒，一拍桌子：“还狡辩！”

　　林疏语很无奈：“老师，我们俩真没早恋。”

　　周影：“真没有。”

　　陈升：“就这个一唱一和的样子，说你俩没在一起，谁会信！”

　　林疏语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老师，您看我给您分析啊，像我们俩这样的一看就是互相都看不上对方的啊！”

　　周影反应比陈升快点儿：“林疏语，你这是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一直都看不上我是吧……”

　　林疏语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对着他后腰的部位给了一肘击。

　　现在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吗？

　　陈升显然不信服他们的解释，正要发起下一轮攻势。好在敲门声在这时响起，赵华带着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站在门口，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主任，怎么了？”

　　“你问他们吧！快把我气死了！”陈升喝了口茶，降降火。

　　一听他们把陈升气成这样，赵华也动了怒：“你们两个又干什么了？不要仗着成绩好就无法无天！再说了，林疏语，你能保证英语满分吗？能保证理综考得和张衍一样高吗？”

　　周影忍不住打断她：“老师，我们……”

　　这下成功转移了赵华的火力：“还有你，周影是吧，听你们班主任说你各科都很均衡，那就是各科都很一般！那还不抓紧时间复习，还有功夫跟林疏语在这儿玩，人家总成绩可是比你高的啊。上次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个在队伍里打打闹闹的……”

　　林疏语刚想解释：“我们……”

　　赵华没给她这个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谈恋爱了呢！”

　　陈升放下水杯：“咳咳，赵主任，说重点。”

　　“哦对了，你们被陈主任叫到办公室是犯什么错了？”

　　周影刚要说话，但为了防止他越描越黑，林疏语抢先一步。

　　“我们今天中午迟到了。老师，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林疏语规规矩矩地回答，态度诚恳。

　　“好啊，你们两个还嘴硬，在学校里谈恋爱都被抓现行了还不承认！”陈升再一次被激怒。

　　“老师，我们俩真没谈。”周影倒是没被他吓到，双手还插在裤兜里，有几分被冤枉后的无奈，还有些自知荒唐的笑意。

　　“谈也只可能是‘对牛弹琴’的‘弹’。”林疏语认真补充。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陈升被气得脖子通红，“如果今天午休时被班主任查监控发现在教室里谈恋爱的不是你们两个，那你们为什么在走廊里罚站？”

　　林疏语和周影听明白了，原来是陈升一口咬定他们恋爱，是把早恋被抓的两个人当成他们了。

　　林疏语：“其实我们是……”

　　周影：“迟到了。”

　　林疏语：“被英语课代表关到班外。”

　　周影：“因为赵主任说谁迟到就不让谁进班听听力。”

　　林疏语：“所以我们只能在走廊里站着。”

　　赵华也听明白了，侧身把身后的人让出来。
　　“陈主任，其实，这才是我们抓到的那两个早恋的学生……”

　　-

　　很久之后林疏语才知道，“两个人里谁留下”是陈升对早恋被发现的那些人专门设计的问题，同时也是考验。

　　后来她听说，那天的被抓到的那个男生在听到同样的问题后当即痛哭流涕求陈升别开除自己，把错都推到女生身上。

　　患难见真情，往往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之前所有的甜言蜜语便会原形毕露，不需要其他人强制干预，对感情不坚定的人也会因为趋利避害的本性露出利己的真面目。
　　如果连这个考验都经受不住，那怎么经受得住步入社会以后的重重难关？

　　那个女生也看清了她的真心错付，坚持要自己留下。

　　如此，昔日恋人反目成仇。

　　林疏语不知道，如果是她，她会怎么选。

　　-

　　每逢周五，清外初中部都会比平时早两节课放学。林疏语想了很久，觉得周影毕竟在办公室的时候帮了自己。虽然他们当时误会了陈升的意思，但他愿意一个人留在那里挨骂让林疏语回去发卷子，她还是应该去感谢一下的。

　　林疏语收拾书包的时候磨磨蹭蹭，比平常还要慢，倒不是因为感谢的话难以启齿，只是感谢对象是周影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等周影已经走出班门口，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她才加快速度把书一股脑扔到书包里，追了出去。

　　傍晚时分阳光还很灿烂，校门外的老槐树被金色笼罩。

　　正值放学，人群熙攘，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挽着手或拍着篮球穿梭与车辆与小商店之间。

　　周影一手推着车，一手扶着奶奶。

　　周奶奶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在医院输了一周液。周影爸妈不太放心老人的身体便把她接来和他们一起住了几天。奶奶还记得周影刚上初中那天来送他时走的路，便一个人从家里走过来接他放学。

　　老人的身体刚刚恢复，站累了就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

　　周影站在她面前，笑着说下次给他的车子安个后座，骑车带她回家。

　　林疏语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没上前打扰。

　　过不了多久大家便会各奔东西，以他的成绩考上一中是没问题的，大概毕业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对方了。她将要说的话迟早会被淹没在时间海里，那现在也没什么说出口的必要了。

　　这时候的林疏语没想到，这一年夏天的末尾，这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的名字，会和她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分班名单上。

　　再仔细看，还是同一个班。

　　-

　　清城外国语中学高中部的报道日期在军训第一天。

　　林疏语和钟磬音约好一大早在校门口集合，看过张贴的分班名单后两人兴高采烈地往同一个班走去。

　　她们按着路标找到八班，班主任已经在讲台上等着了。

　　“我叫徐莉，教化学，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二级部的级部主任。”她自我介绍道。
　　徐莉大概三十多岁，气色很好，风韵犹存，但神情严肃，不怒而威，不必再维持秩序班里便自然而然安静下来。

　　上午的时间在报道和班会中很快过去，下午也只训练了简单的站军姿。

　　下训时，徐莉让他们吃完饭快点回班，晚上要排座位。

　　果不其然，依旧是按成绩排，只不过这次是按照中考的名次从前到后自己选座位。高中部分班是按照中考成绩，八班是重点班，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从独木桥上厮杀过来的佼佼者，无不伸长了脖子听徐莉点名的顺序。

　　“林疏语，你第一个，选吧。”

　　林疏语暗自松一口气，向最后一排走去。

　　她选了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虽然靠后，但好在是中间，视野好。她近视，但度数不高，戴上眼镜完全能看清黑板。而且这里离后门近，也方便她迟到的时候偷偷溜进来。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正中间那么惹眼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周影会选的。

　　不过这回，她猜错了。

　　“下一个是——周影。”

　　周影径直向教室最后一排走来。

　　这么大的教室，这么多的空位，偏偏选在了林疏语旁边。

　　林疏语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起初中时周影处处都要和她作比较，并且信誓旦旦定下要超过她的目标，她不免有些紧张。

　　周影没发现她的异常，心情不错地收拾着桌兜，还不忘和她打招呼。

　　“你好啊，新同桌。”

　　哪里好了？

　　其实林疏语选最后一排还有一个原因。

　　钟磬音的排名大概率不会太靠前，而以八班学霸们爱学习的劲头，最后一排并不会是抢手的位置，这样林疏语就可以等钟磬音选座位的时候坐到她旁边。

　　可是现在……

　　钟磬音在门外气得恨不得把周影打一顿。

　　林疏语看着正哼着歌收拾书的周影，无话可说了。

　　晚自习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他们还没开始学新课所以没有作业，不过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写自己买的练习题，林疏语也不例外。

　　周影倒是游手好闲的，问她能不能借本书给他看。

　　林疏语把剩下几本练习册都递给他：“这些都给你看，别说话，好好看。”

　　吃晚饭的时候林疏语和钟磬音还在讨论周影怎么留在本校了。

　　两所学校都很好，但他的成绩去一中一样是重点班，他之前想考的也是一中，怎么想也觉得他没什么改变主意的理由。

　　“除非……”钟磬音神秘兮兮的，“他不是一直都想超过你吗？结果到最后中考也还是没你考得高，肯定是不甘心，追到这儿来了呗。”

　　“可是他就算去了一中也照样能打听到我的成绩，距离不是问题啊。”

　　“我知道了！距离！就是距离！”钟磬音灵机一动，“你不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吗？那么多空位干嘛抢我的座位非坐你旁边啊！你想啊，他想要超过你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考得比你好，要么你考得比他差。”

　　林疏语有点被她绕晕了。

　　“第一种可能性他试了三年都没成功，所以只能盼着你没考好。但是光盼着肯定也没用啊，你那么自律，他不采取点儿什么行动你怎么可能考砸。所以，他就必须离你近点，上课跟你说话、下课带着你玩儿，反正肯定想方设法不让你能好好学习。”

　　林疏语还是有些想不通：“这算什么？邪恶复仇计划吗？”

　　“不然怎么解释？”钟磬音耸耸肩，“他为什么不去一中？为什么跟你坐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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