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
“来了就坐啊,真是没规矩。”
郑庆良斜着眼瞧了一眼沈扶雀,低声阴阳着。
沈扶雀毫不为此感到怯懦,反击说:“郑伯伯,您不也是吗,天赐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等不及坐下了,今早一定没吃饱饭吧。”
郑庆良突然恼怒起来,筷子大力撂下:“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长辈,说你几句也就算了,你顶什么嘴?”
“我,我没有顶嘴啊……”
沈扶雀眨眨清透的眼睛,十分无辜和不解,带着满脸的疑惑,“我明明只是关心一下郑伯伯,担心郑伯伯吃食不够。”
“你——”
郑庆良话未说出口,沈翘听得头疼了,想开口让面前这一大一小闭上嘴,只是她也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三个人同时被引去了注意力,往门口看过去。
先抬脚进来的沈明雪便是沈家的大小姐,身着一袭素白长裙,清风霁月一般,黑发如瀑垂下来,清清冷冷。
如前几天刚见到的谢家长子一样,他们都是大名鼎鼎的捉鬼师,战绩赫赫,若不是沈翘硬要要求的这顿饭,估计都挤不出时间回来一趟。
沈明雪移步之后,是沈家的二少爷沈思策,他昨晚上在家过的夜,但看这模样估计是没怎么睡好觉,肩上随意披着一件大长外衣,眼底下晕着鸦青色,整个人颓丧丧的。
与郑庆良一样,沈思策也不是很喜欢她,甚至是到了厌恶的地步。他们年龄只差了两岁,自打他记事起就一直很清楚是谁搞得他原本幸福圆满的家庭分崩离析的。
见到这俩人来了之后,郑庆良脸色变得很快,站起身来扶着前方的沈明雪坐到自己身侧的位置,方才还嘲讽沈扶雀没规矩,这下也不管了,人还没来齐的情况下就先动了筷子,在沈明雪碗里放了一块肉:“小雪,爹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你,是不是很忙啊。”
沈明雪轻点头,“是有一点。”
饭桌上还剩下了两个空位置,除了沈明雪旁边的,就只有挨着沈扶雀的这个了,沈思策走近时甚至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远离沈扶雀的那个。
她想起上次,也就是月初一起吃的那顿饭,她因为在外面逛的时间长了,回来的晚了,饭桌上只留下了一个位置,无奈只能坐到了那沈思策旁边。一段饭下来,他那嘴就跟漏了风似的,一个劲地“啧”“啧”“啧”。
她夹菜掉下一滴东西也要啧,筷子不小心碰到碗边也要啧,挪挪凳子也要啧……
沈思策懒散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看那样子再过会儿就要睡着了。
沈翘注意到,柔声问着:“思策,昨天晚上又没睡好吗?”
“他在书房查了一整夜资料,怎么能睡得好?”沈明雪替他答话,一想到这些天里面临的这件棘手的事情,顿时也有些苦恼,对着眼前一大桌子菜肴也没了一点兴趣。
一年前,城中出了一件诡谲命案,一个姓张的财主家的儿子得病死亡之后,整张脸叫人用刀子割了下来,这张财主生意上行事手脚不干净,得罪了不少人,一开始以为是哪家仇人干的,含着一腔恨意下葬了自己亲儿子,从此做事也变得胆小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儿子下葬一年了之后,家里开始频繁地出现怪事,几天前的夜里,一个半夜起来解手的下人突然惊恐大叫着冲进来,荒唐地喊着说自己见到了已经过世的少爷。
张财主额头冒着虚汗,立马上去抽了那人一个耳光叫他清醒,叫人连拖带拽地给扔了出去。可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几天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与那晚的人有着同样反应的下人,都说自己见到了死去的少爷,还说少爷常出没在从前住的地方,咧嘴冲着路过的人笑。
可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大概率是沾上了脏东西。张财主对此十分惶恐,一到了夜里就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了。
可后来他亲眼见到,那东西在白天也会出现,在日光之下,那东西的模样比在夜里看到的更为清楚了。他双腿剧烈哆嗦,尖叫着睁大了眼睛,一时没缓过来气,吓得晕倒过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沈明雪和沈思策去的时候,才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张财主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那般,抱着俩人大哭,求着他们救他的命。
据他所说,那个东西的的确确是长着一张他儿子生前的脸,可那东西长得很怪异,满脸的长疤,血淋淋的,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看的人心中不舒服。
“行了,这些事情,吃完饭再说吧。”
郑庆良开口劝说,打断了两个人飘得老远的思绪,他弓着身子站起来,将沈扶雀眼前的一盘四喜丸子与沈明雪面前的那盘小油菜调换了个位置,为了让自己所做的事看起来合理一些,又做了一系列零碎的小动作,把所有盘子都往中间稍挪动了下,佯装只是想要紧凑一点。
沈家又不缺这点肉钱,郑庆良这么做明显是在有意针对她。
沈扶雀故意大声说话,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郑伯伯为什么把天赐喜欢吃的肉丸子端走了?天赐还一口都没有吃呢!”
郑庆良屁股刚坐下来,听见她说这话,以及沈翘扭过去头看向她的动作,心虚了那么一小下,但很快就镇定地板起脸:“怎么这么不懂事,姐姐忙了这么些天,你这个做妹妹的还要和她抢东西,不过是几个丸子而已,你若想吃,回去让膳房专给你做一道。”
“可是天赐现在就想吃,而且明明有好多个,为什么——”
“能不能别吵!”
即使并没有那么想吃,可沈扶雀力争要和郑庆良较量一番,只没想到较量才刚刚开始,对面阵营就先有人耐不住了。
沈思策烦躁拧着眉头,胳膊伸到沈明雪面前,张手掐住碗口,又给端回了沈扶雀眼前,放下的时候力度大着,碗里都有汤汁溅了出来。
他根本没想好心替她说话,是嫌她吱哇乱叫的声音实在听得人耳朵疼。
沈扶雀才不管这些,反正肉丸子最后还是给到了自己,一想到那老东西费劲巴叉弄了一番什么都没得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得意,轻飘飘地朝郑庆良望了一眼。
郑庆良的脸色紧绷着。
沈翘看在眼里,默声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郑庆良从初识时温润大度的翩翩公子变成了如今这个到处都要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的斤斤计较之人,她知道自己年轻时犯了错,可如今不是都已经将他接回来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扶雀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女儿,他就这般不肯接受她吗。
“谢谢二哥~”
沈扶雀甜腻腻地道了一声,使着劲儿地去找与他的视线交汇处,故意做给他看。果不其然,沈思策突感一阵反胃,当着沈扶雀的面作势要吐出来了。
沈扶雀一下子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扒着桌边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二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男子也会怀孕吗?”
沈思策略加迟疑,忽而气得后槽牙发痒,嗓音里带上几分斥责:“你胡说什么呢!”
“诶呀……”沈扶雀捂上嘴巴惊叹一小声,又摇摇头失望道:“原来不是啊,我只是看二哥一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想吐,还以为二哥与别的男子有不同之处,天赐差点以为自己要当小姑了呢,原来并没有啊。”
“你是活够了吗?”沈思策咬着牙,眸中闪着幽幽暗火。
“没有啊,天赐还想继续活着诶。”
沈扶雀装傻,心里快笑得开出了花,这个沈思策和他爹还蛮像的,攻击力拉满,防御力却总是为零,只是被人家说上几句就要破防了。
这边正对峙着,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踏地的动静很轻,如这个人的性子,像风一样淡。沈翘坐的位置最正,面朝着房门,很快便注意到了他,对着他招招手:“沉翊,你来的有点迟了,快过来坐。”
“嗯。”沉翊轻声应道,不疾不徐地走过去,目光在围着饭桌的半圈人身上扫视了一眼,最终定位在唯一空置的那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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