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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两周后,沈彦董事长表示想亲自和王念蓉母女见面,也邀请文女士和她的家人一起过去缓和气氛。
之前由文女士作为中间人传递消息,和公媳二人面对面相谈没差,仅仅隔了一层办事的屏风。现如今沈彦打算把屏风拿走,应该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文女士想。
她并不担心自己作为屏风就此失去作用,受托调查公子哥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讨好的工作。
她所顾虑的是直觉中隐隐的不安:文女士还没有发现任何佐证王江佑身份存疑的证明,又或者,王念蓉的女儿的确是沈彦的孙女,不对劲的地方在别处,但到底哪里不对呢?
文女士还没有头绪,她只是依靠直觉这样想。
“唉!”
菜刀突然从白萝卜身上趔趄下来,划到文女士偏食指侧方的一小块指腹。
“真不小心啊。”
文女士的老公魏强从卧室里面跑出来。
“怎么切到手了?”
在书房里写作业的儿子也把她扶到客厅里,让他爸去切菜。
文女士用创口贴迅速止血,不过还是进厨房让魏强从砧板旁走开。
“你工作要弹钢琴,手指伤到怎么得了呢?”
“我不像你这样粗心,再说,伤口沾到水会感染的。”
“走开,你也不会切呀,等会你炒菜就好。”
文女士有点犟脾气在身上,再说她自小从农村长大来到Y市市区,在田地里干惯了事的,并不觉得这种小伤口有什么妨碍自己切菜的必要。
魏强不和她多说,把青菜拆开了洗菜。
“不说我还忘记啦,你以前没做音乐老师前有组过乐队吧。”
文女士突然想起来魏强过去的工作。
“是哦,这都不记得了,你别是老年痴呆。”
“这算什么,我们认识前你就从乐队出来了啊。”
“是这个样子没错,但以前我乐队里的同事你都认得呀。”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在酒吧工作,还能干啥?”
魏强的回答证实了文女士的猜想。
那就再好不过了,文女士心想,拜托朋友也不如现成家里面的这个靠谱。
晚饭餐桌上,文女士把这一段时间的事情和盘托出,并跟魏强说明白,希望他联系过去认识的乐队朋友,在Y市的酒吧里寻找一下是否有人认识王念蓉这个人。
“啊哈哈哈哈哈!”
魏强笑得咳嗽起来,说:
“你真要当侦探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人家过去也是我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我想了解一下有错吗。”
“找人的话,没问题。过去乐队里的人不在酒吧就是在轻吧做事,几个店子到处跑的也有,不过,还是请人家吃餐饭吧。”
“听你说,也是奇怪,那女的家里有钱也就算了,没钱的话,肯定要找男方要抚养费嘛。过得那样子穷,对小伢子也不好。”
一旁大口往嘴里塞肉的文女士儿子魏轩宇也嘟囔起来:
“那个人以前在KTV做过事对吧,我们同学认识一个现在在KTV做事的学姐,要不要也问问她呢?”
“小孩子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文女士不希望让任何事情影响到正处于高中阶段儿子的学习。
“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回M县了,既然那个人说她是在那个确切的地方生产的孩子,要不实地去看看会更好。”
身为音乐老师的魏强,周末两天都不用上班,虽然薪资方面不如班主任和主科老师,平时倒也悠闲。
“好,就这么定了。”
除了四处打听王念蓉的消息,文女士别无他法。
回老家后,三哥带文女士翻过隔壁村的丘陵茶山,王家经年破败的宅邸,被竹林幽绿的光影衬托得十分荒凉。不过大红色木门上贴着的一副蓝色对联,还诉说着这户人家还没有被完全荒废。
“对联是蓝色的,他屋里近三年死过人哩。”
文女士的三哥用M县口音有些错愕地说。
“街坊邻居都不知道么?”
“没得人晓得,姓王的一屋里平时都不回村里,不过人没了,按照道理应该是要让我们表示下心意的,怎么这样咧。”
文女士在王家院子里走了一圈,尝试发现人活动的痕迹,等到下午两点,仲春的太阳毒辣地照到整个宅院玻璃上,她才不得不跟着三哥沿来时的山间小路回去。
不管怎么说,王念蓉家在乡下的房子,约莫有半年无人居住,这不是可以通过伪造办到的事情。
“王家一屋子人去哪里了,现在都没搞清数啊?”
“还在找嘛,反正王家大儿子投靠了王老太太她娘家,一起做麻将馆生意是跑不了的。还有,我战友他要回来了知道不,他以前在市区和念蓉在隔不远的小区,这周给我回消息,你又等不及。”
“我今儿个要回银湖了,不住嘞,你有事电话告诉我好啵。”
文女士叹了一口气。
假设王念蓉的姐姐念湘在一四年因癌症溘然长逝,算起来是有两年多的时间,这和蓝色对联的意思也能吻合上。
另外一处需要仔细查看的地点,则废了文女士好大一番功夫才找见。
Y市Y县致富街,隐藏在农贸市场口里的小胡同,往北走五百米,是给王念蓉接生的产婆过去居住的地方。肖良凌和王念蓉都没有把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描述得很清楚,文女士穿过层层叠叠的农贸集市地摊,循着感觉走向一处干净一些的小道,不知不觉又弯回最开始的集市入口。
致富街被Y县最大的批发市场包围住,各种蔬菜瓜果、肉类海鲜自不必多说,连日常家具用品也有一联排的店面出售。擦肩而过的老式三轮车上成堆叠放的货品,让文女士仿佛有种回到零零年代的错觉。
“泡泡果,五块钱一袋,爆米花,五块钱一袋!”
打大喇叭重复播放的一段广告词引起了文女士的注意,泡泡果?是什么东西呢。
她追上那辆慢慢开着的小车,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头子一边拉车一边拿扩音器外放。
“泡泡果是什么?”
“喏。”
老头子指着一袋淡黄色的长筒状零食。
啊!原来说的是这个米果。文女士记忆当中,这种黄色白色的小零食一般是用米浆制作的,又脆又软,长条圆筒的形状,一打堆在一起也不贵,在市区里面都看不见有卖的了,居然乡下还有厂商在生产。
可这应该不是所谓的“泡儿果”,文女士心想,哪个人家会用小零食的名字给孩子取小名呢。
“您在这里卖这个有多久了啊?”
文女士对过去的小吃充满了怀旧之情,买了两袋颜色不同的泡泡果,结账的时候文女士顺口问道。
“几十年了哩。”
“哦,那么久了,您认识一个叫肖婆子的人么,住在附近的,好像是在什么致富街吧。”
“肖婆子...我不认得咧,我从汽车站到这里来回走,这里屋里的人我也不熟啊。”
老爷爷用蚕蛹一样的手指点着纸钞。
“往这条路走个十几分种,江边有个几层楼的诊所,那家人以前是住在致富街,我只晓得这个,你问他们应该可以晓得吧。”
“好,谢谢您老人家。”
卖泡泡果的老爷子没有指错路,文女士直走到快要看到江岸,岸旁矗立着一座中等高度的房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家人不再做诊所。原本贴满的私人诊所广告被撕掉一半,一楼卖药的窗口还经营着。一楼旁种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小树,应该是野柚子树,椭圆形的叶子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家人子辈的媳妇接待了文女士,她是一名精神总不太好的瘦高个女人,对答起来的声音也柔顺得没有力气。
“您说肖婆子的话,我也没有印象了。”
她摘下来一小枝野柚子树的树叶,拿在手上把玩。
“我老公快回来啦,他小时候住在致富街那里,可能他会知道吧。”
女人口中的丈夫则是个态度不耐烦的人,他刚从农贸集市开一辆摩托回来,直到卸完货,才愿意回答文女士的问题。
“肖婆子啊,我晓得,找她做什么?”
“啊,我是她远方亲戚,老辈跟她断联系了,想找找看是不是还住在这一带。”
“这个嘛,我记得她早些年就死了。”
“肖婆子还有别的家人吗?”
“我只知道她原住址是哪里,喏,我指给你看吧,你从这条路一直走,不去农贸市场,看到一个老水塔之后往右转,她家就在那一块。”
“谢谢!您知道她是不是以前给人干过接生的活计?”
“我爸还没有退休的时候,她有时候会从我们这里进药卖,不过,她是不是会接产就不晓得了。”
文女士少不得感谢了许久,又买了几盒保健品,才从药房里出来,看来这一户人家也是由于无法子承父业才破败下来,对于老父亲作为医生行医的事情,他们夫妻俩完全搞不清楚,而老头子正在别的县里做客,今天文女士见不到面。
还好这些都不是太重要的事,产婆的住址得到解决,文女士沿所指的方向行走,一户户打听之下找到了。
有一位产婆的邻居,是个大姐,她十分热心,被文女士串门问到后,说闲着也是无事,最后几步路,还要靠她带文女士走过去。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吧。”
“肯定啦,肖婆子又没个儿子女儿的,前几年腿摔坏了,瘫到床上,是她弟弟屋里人给接走的。”
和王家宅院表现出的荒凉不同,肖婆子的住所完全被荒废,红砖砌成的庑墙一半倒塌,屋顶的陶瓦片碎裂处甚至长出了小草藤蔓。
“四五年没人住就这样了,啧啧。”
大姐摇头说。
“您住在这附近,过去和肖婆子熟悉的吧?”
“她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们都照顾她咧,她亲戚过来看得少,每天她还要去打麻将。”
“哦哦,那您晓得她五年前还在帮人做引产的活么。”
“没听说,要有吧,她也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讲撒。”
“那也是的。”
肖婆子原住处院落里的杂草丛生,据这位邻居大姐说,肖婆子还在做助产士的年代是在上世纪,到新世纪后,卖一些帮助孕妇分娩的药,也卖过口罩、棉签、卫生巾之类的简易医疗器械。因此,肖婆子那时应该就没有被叫做产婆了,只是毕竟有过接生的经验,村里有孕妇突然临盆,她也被叫去过。
至于王念蓉的照片,大姐则完全没有印象。
“有些和她年纪一样大的老太太找过她,至于别的更年轻的,我就不知道,我也不常来她家这里。”
那么,也解释得通,如果王念蓉快要临产期时居住在肖婆子家,邻里也未必会进到家门里查看,自然也就不认识她。
肖婆子家门口疯长的灌木文女士也多有留意,那里生长的红彤彤的果子,也许就是念蓉口中的泡儿果。
“这小树上果子接得真多,是啥子果啊?”
“唤作红泡儿的,现在特别多,再过一阵子也没有了。”
“原来如此。”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可以对上,似乎念蓉并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撒谎,文女士在心中念道。她拿了一穗儿小红果在手中捏开,汁液溅射到手指和掌心里,变成黑色,散发出苦苦的香味。
文女士白色手提帆布包中的手机却响起来电话铃声。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喂?”
“唉,杏儿,我战友回来啦。”
打来电话的人是文女士的三哥。
“好啰,这么快?他怎么说的。”
“他说王念蓉死了呀。”
“是哦,死了,是吸煤气中毒死掉的,我战友住在市区她那时候租的公寓附近,说是人08年就没了。”
“我明白了,等等我哦。”
阴冷的一阵春风,从空荡荡的庭院吹过,文女士挂掉电话时盯着残垣边长满的红果子灌木,背后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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