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合欢宗的人参加完拜师大典就走了。
没了讨厌的人在身旁,李拂熹终于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她拜师掌门之后就搬到了了掌门住的洞府旁边,与拜师三长老的哥哥分开了。
不过掌门很宠着她,孟长老也经常来看她,给她做猫咪团子。
恍惚间,她好像真的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而二长老的日子就不太平静了,李拂熹盯上了他的疗伤仙草。
第一次被拔掉仙草,他怒气冲冲地去跟掌门告状,掌门将李拂熹关进了禁闭室。
结果他前脚刚走,孟长老后脚就把李拂熹放了出来,掌门还偷偷塞给李拂熹一个可以藏匿气息的法宝,让她别再被二长老逮到了。
第二次被拔掉仙草,他追到掌门的洞府旁边,看到李拂熹把他珍贵的仙草喂给了一只背上满是伤痕的绿色乌龟。
乌龟吃了仙草,身上的伤却一点都没有变化,李拂熹捧着它唉声叹气。
他看了一会,默默离去了。
第三次被拔掉仙草,他推开院门逮住了李拂熹,板着脸对她说:“把你的乌龟给我看看。”
李拂熹可怜巴巴地把翠翠放在他的桌上。
翠翠正缩在壳里睡得香甜,李拂熹拆开已经被扎得特别精致的缎带之后它也没醒,布满裂纹的龟壳下露出五个圆圆的小洞。
二长老掏出一堆法器,对着翠翠很是折腾了一番。翠翠在一串五颜六色的光芒的照射下被翻过来又翻过去。
于是睡得更香了。
二长老对着这只熟睡的小乌龟,眉头紧皱:“它这个伤很奇怪。不像人为,法力也无法医治。就像是……与生俱来一样。”
李拂熹当然知道翠翠的伤不是与生俱来的,它上辈子明明是一只健康完整的小乌龟。
二长老看着她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微微心软,安慰她:“你看这乌龟能吃能睡的,你先带回去养着,等它不能吃不能睡的时候再来找我。”
李拂熹:“……”
她翻了一下脑海中八百年前的回忆,确定二长老真的是在安慰她。
二长老继续说:“就不要再浪费我的仙草了!”
李拂熹:“……”
果然,二长老还是很在意他的仙草。
但她到底不是八百年前那个不管有用无用都要薅二长老药圃的小女孩了。
她用缎带仔仔细细将翠翠重新扎好,对二长老行了一礼,捧着翠翠离开了。
走在回洞府的路上,翠翠醒了。
李拂熹见天色正好,阳光澄澈,万里无云,脚步一拐找了个青草生长茂盛的草坪开始溜她的翠翠。
一旁的小径上传来一番压低声音的对话。
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说:“李拂熹凭什么被掌门收为弟子?她都不认真修炼,见天儿溜她那破乌龟。”
李拂熹闻言看向翠翠,翠翠无辜地回望她。
类似的话她听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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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刚来蓬莱山,她仗着年纪小到处撒野,又仗着天赋高,修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掌门和孟长老也不拘着她。
蓬莱山历代修仙者认为,修炼一事应当顺从本心,需修仙者自己想通修炼的目的,而不应强行施加外力干扰,以免适得其反。
蓬莱山修仙,修的是由内而外。
李拂熹天生魂魄纯净,总有一天,她会体会到天地自然对她的亲近,会喜欢上修炼带来的乐趣。
可是同门跟她差不多大,还无法勘破此事,只觉得她命好拜了掌门为师,却天天作威作福、不务正业。
于是不知道是哪一天、哪个地方,李拂熹听到了有人背后议论她。
“李拂熹真是命好,拜了掌门为师,天天仗着掌门撑腰,在蓬莱山作威作福。”
“嘘,小点声,人家上山前可是公主。”
“所以说她命好啊,在家里有人捧着,在蓬莱山有人宠着。”
李拂熹恶狠狠地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正中说话之人的脑门,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被砸中之人叫余庚,余家世世代代都在蓬莱山修炼,他刚好和李拂熹的哥哥差不多大,是余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
李拂熹双手叉腰,下巴微抬:“继续说啊。”
余庚涨红了脸,又羞又怒。
怒的是被石头砸了,好痛。羞的是背后说人坏话被听见了,难堪。
他还不能打回去。要是掌门和孟长老知道他背后说李拂熹坏话还要打他,那他就得进禁闭室了。
他盯着李拂熹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嘴唇嗫嚅半晌,憋出来一个字:“走。”
接着就带着身边的好友灰溜溜走了。
李拂熹撇嘴:“没意思。”她跑去了孟长老的小院。
孟长老看到她气鼓鼓的就心疼:“又是谁欺负我们小公主了呀?”
李拂熹噘嘴:“孟爷爷。”
孟长老无奈地看着她:“你拜师掌门,应该喊我孟师伯才对。”
李拂熹才不管那么多,她爬到凳子上乖乖巧巧跪坐着,仰头看孟长老:“孟爷爷,我是不是应该好好修炼?不应该每天跑出来玩?”
孟长老蹲下身与她平视:“有人说你了吗?”
李拂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我长大了。”
孟长老失笑:“长大了啊……”
他摸了摸李拂熹的头:“你可知道,为何大家如此纵容你?”
李拂熹瞪大眼睛:“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孟长老笑容温和:“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但是除此之外,我对你好,是因为当初亲口对你父皇母后承诺过,要让你在蓬莱山也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掌门师弟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他的嫡传弟子,他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你能顺从本心修炼下去,不必急于一时。”
他看着李拂熹懵懂的模样,牵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他们来到三长老的洞府。
长老们的住处是自己挑的,有的喜欢住洞府,有的喜欢住小院,还有的喜欢亲近自然,自己找树林搭小木屋和吊床。
三长老是蓬莱山第一剑修,为人沉默内敛、不苟言笑。手中剑却锋芒毕露、威名赫赫。
李拂珏正在她的洞府里打坐,手上是一把普通的木剑。三长老站在一旁,不时吐出只言片语指导李拂珏。
李拂熹想起在家里的时候,李拂珏还是太子,她每次跑去找哥哥玩,哥哥十次有八次是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拉拉孟长老的袖子,若有所思:“为什么哥哥这么喜欢修炼?他在家里也喜欢看书。”
孟长老却回答她:“你哥哥不一定喜欢看书,也不一定喜欢修炼,他只是总有责任在身上罢了。”
孟长老凝视着她的眼眸:“小公主,总有一天,你也会有自己的责任。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修炼的乐趣了。”
此后,李拂熹像是忘了这天一般,没心没肺地快乐玩了三年。
直到有一天,她在树林中偶然听闻仙鸟啁啾,随声望去,看到幼鸟歪歪扭扭地贴地飞行,一雌一雄两只大鸟一左一右护在其身侧。
她第一次感悟到“道”。
她回到洞府,静心凝神,闭关十年。再出门的时候,头发被法力滋养,连她母后送的那条长长的缎带都扎不下了。
她剪掉长发,亲手编织成一条黑色的鞭子,给它取名青丝缚。
后来,因为鞭子上沾了太多血,她将其名改为赤绾。
她的修仙之路,从青丝缚开始,由赤绾终结。
就像她的道,从被守护的雏鸟开始,由亲手毁掉旁人守护的东西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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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拂熹人虽然重来了一世,道却不需要再修一遍。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运转法诀、积累法力,等时间到了自然就能重新成神。
但是没有鞭子确实很不方便。要是鞭子还在,她之前便能狠抽秦溯一遍出气。
于是她看向翠翠:“余庚那家伙竟然骂你破乌龟?上辈子没跟他计较,这辈子把账一起算了。”
翠翠红色的小眼睛里一派天真无邪。
第二日,余庚就因为犯同门之口舌,被罚禁闭室思过三日。
同一天,李拂熹抱着掌门新给她的法宝,也关上门开始闭关。
余庚出来后满蓬莱山找李拂熹算账,自然没有逮到人。
他师父八长老听闻此事前因后果,将他提溜进自己的小院,问他:“你可知道错在何处?”
余庚在师父面前就没那么嚣张了:“我不该背后说人坏话。”
八长老听到此言淡淡一笑,她说:“庚儿,你错了。人有七情六欲,有好恶,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我听闻就算是成神之人,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话锋一转:“但是,旁人如何修炼,与你何干?你悟你的道,你成你的仙,你的眼光应该落在你自己的未来上,而不是落在李拂熹的身上。”
余庚恍然大悟。
他听长辈提起过“旁门左道”,以为是什么不入流的修炼之法。今日始知,若你修炼之时,全副心神不在自己身上,却牢牢将旁人惦记着,处处与其攀比。你的道便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旁人之道,由此便会踏入歧路。
他神情肃然:“谨遵师父教诲。”
八长老十分欣慰:“所以你要好好感谢你熹儿师妹才是!”
余庚点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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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李拂熹出关,就看到余庚跟换了个人似的:“恭喜蓬莱山小公主修炼有成,成功出关!”旁边一位跟他关系较好的同门适时递上一大堆礼物。
李拂熹:……好熟悉的感觉。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闭关结束后,余庚变得特别温柔谦逊,让她把本来想的揍他一顿试试自己法力情况的想法硬生生憋回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余庚此时正对着翠翠说道:“翠道友,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礼物里有几株仙草,还望道友笑纳。”
翠道友一脸高深莫测。
余庚把脸转向李拂熹。
李拂熹揉揉额角:“好了好了,礼物翠道友收下了,谢谢余师兄。”
她看着余庚一脸的期待,又憋出一句:“蓬莱山小公主也收到啦,谢谢两位师兄。”
余庚还跟她客套:“师妹不必多礼。咦?这是师妹闭关之时炼制的法宝吗?”他拿起那条鞭子。
李拂熹点头:“它叫赤……青丝缚。”
余庚赞叹:“好名字!”
李拂熹实在受不了他了,抓起青丝缚将人“客客气气”请出门去。
余庚一边出门还一边对她说:“之后的宗门大比……嘶……咱们再来好好交流交流……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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