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暮以久

　　宁初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模糊成一片。凌晨两点十七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她保存了文档，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抗议的声响。

　　"终于完成了..."她小声对自己说，将"听心"品牌第二季度的营销方案发送到部门公共邮箱，抄送了季昀深和林雅。

　　这是她连续第三天加班到凌晨。自从团建回来后，林雅对她的刁难变本加厉，不仅把最棘手的工作都丢给她，还缩短截止期限。但宁初晴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份方案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甚至加入了季昀深曾经建议的"城市共鸣点"概念。

　　关上电脑，宁初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办公楼。夜风拂过她发热的脸颊，远处偶尔有车灯划过黑夜。她突然想起季昀深——他现在睡着了吗？还是也像她一样在某个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与失眠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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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九点，宁初晴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公司。今天是她向重要客户Ventura集团提案的日子，她需要最后检查一遍演示材料。推开会议室门，她愣住了——林雅已经坐在里面，正对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打着什么。

　　"早、早上好，林总监。"宁初晴有些意外，"您在检查我的提案材料吗？"

　　林雅抬起头，红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只是做些最后的调整。Ventura是我们的VIP客户，不能有任何闪失。"她合上电脑，"你去准备一下会议室吧，十点的会议不要迟到。"

　　宁初晴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安。她打开投影仪，连接自己的U盘，快速浏览了一遍PPT。从表面上看一切正常，但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宁初晴，客户提前到了！"小张探头进来，"林总监让你去接待。"

　　没有时间细想了。宁初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走向接待区。

　　Ventura的代表是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表情严肃得让人望而生畏。寒暄过后，宁初晴引导他们进入会议室，心跳越来越快。林雅已经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笑容得体地迎接客户。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今天由我们的文案策划宁初晴为大家展示'听心'品牌下一阶段的推广方案。"

　　宁初晴站起身，手指微微发抖。她点击遥控器，第一张幻灯片出现在屏幕上——还好，开头很正常。她开始讲解品牌洞察和目标人群分析，渐渐找回了自信。

　　"基于前期调研，我们发现都市白领最渴望的是真实的情感连接..."宁初晴翻到下一页，突然僵住了。

　　这根本不是她做的内容！屏幕上是一组完全陌生的数据图表，标题赫然写着"都市人群情感需求量化分析"，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柱状图让人眼花缭乱。更糟的是，这些数据明显与她的提案方向相悖。

　　"呃...这个..."宁初晴慌乱地点击下一页，希望这只是系统错误，但接下来的内容更加离谱——一堆她从没见过的广告草图，设计风格与"听心"品牌调性完全不符。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Ventura的代表皱起眉头，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林雅假惺惺地开口："宁初晴，这些材料是不是拿错了？"

　　宁初晴的后背沁出冷汗。她确定自己昨晚发送的不是这个版本，但现在辩解只会显得她在推卸责任。

　　"抱歉，可能是文件版本出了问题..."她试图调出备份文件，却发现U盘里的内容也被替换了。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时，会议室门被推开。季昀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抱着笔记本电脑的陈墨。

　　"抱歉打断各位。"季昀深的声音如同冰水浇灭了紧张的火苗，"Ventura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我想亲自参与这次讨论。"

　　宁初晴的腿开始发软。季昀深一定是收到了她的抄送邮件，发现提案出了问题才赶来救场。这下她不仅搞砸了客户会议，还在CEO面前出丑，职业生涯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季昀深在宁初晴身边坐下，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他没有看她，只是对陈墨点了点头。投影画面立刻切换成一份简洁有力的PPT——正是宁初晴昨晚发送的原始版本。

　　"我想各位可能对更战略层面的内容感兴趣。"季昀深接过遥控器，自然而然地继续了宁初晴的讲解，"正如我同事刚才提到的，'听心'的核心是创造真实的情感连接..."

　　宁初晴惊讶地看着季昀深流畅地阐述着她方案中的核心理念，甚至补充了几个她遗漏的细节。更令她震惊的是，当Ventura的代表提出质疑时，季昀深转头看向她："这个问题宁策划有深入研究，不如请她来回答？"

　　他的眼神中传递着某种信号——信任，甚至是鼓励。宁初晴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和恐惧，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讲解中。奇怪的是，每当她需要某个数据或案例时，季昀深总能恰到好处地递上一份资料或接过话头，仿佛他们事先排练过无数次。

　　会议结束时，Ventura的代表居然鼓起了掌。"精彩的提案，"其中一位说，"尤其是最后那个'城市记忆点'的概念，非常打动人心。"

　　送走客户后，宁初晴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季昀深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总，我..."宁初晴的声音颤抖着，"我发誓我发给林总监的不是投影上那个版本，我不知..."

　　"我知道。"季昀深打断她，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收到了你的邮件，原始方案很好。"

　　宁初晴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您为什么..."

　　"当众拆穿下属不是我的风格。"季昀深整理着袖口，语气冷淡，"但这不意味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下脚步："你的应变能力不错。"说完，他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宁初晴呆坐在原地，季昀深最后那句话像一颗薄荷糖，在胸腔里化开一丝清凉的甜意。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愤怒——林雅竟然为了陷害她不惜损害公司利益。她打开电脑，决心找出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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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办公区早已空无一人。宁初晴泡了第三杯咖啡，对着电脑屏幕眯起眼睛。她检查了邮件服务器日志，发现自己的原始邮件确实被接收了，但林雅转发给部门邮箱的版本却被替换过。这明显是蓄意破坏，但要证明是林雅所为并不容易。

　　"算了，重做一份更完美的方案才是最好的回击。"宁初晴自言自语，开始重新整理提案。她加入了今天会议上客户反馈的要点，甚至设计了一个小型线下活动方案作为补充。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宁初晴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远处有一架钢琴在自动演奏。她走近想看个清楚，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气...

　　"唔..."宁初晴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那剪裁、那面料，毫无疑问是季昀深的。她猛地坐直身体，发现电脑屏幕还亮着，但她的方案文档被修改过，一些数据错误被纠正，排版也更加专业了。

　　办公室门轻轻响了一声。宁初晴转头看去，正好捕捉到季昀深离开的背影。

　　"季总！"她脱口而出。

　　季昀深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轮廓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没穿外套，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你...你帮我修改了方案？"宁初晴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件西装的面料。

　　季昀深走回办公室，在她对面坐下："只是些细节调整。"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宁初晴注意到季昀深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节奏稳定得像节拍器。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而不感到紧张。

　　"谢谢您。"她最终说道，"不只是为了这个。"她指了指电脑，"还有昨天的会议。"

　　季昀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比平时多停留了几秒："你不问我为什么相信不是你搞砸了方案？"

　　"我..."宁初晴咬了咬下唇，"我以为您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只是个靠运气进入季氏的小文案。"

　　"我看过你的全部作品。"季昀深的声音低了几分，"'晴语心声'里每一篇文字，你大学时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甚至你给前公司做的所有方案。"他顿了顿，"我知道你能做什么。"

　　宁初晴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不仅知道她的微博小号，还调查过她的全部背景？这应该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只觉得一种被真正看见的悸动。

　　"那为什么让我进公司？真的只是因为那个花瓶吗？"

　　季昀深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像是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不全是。"他站起身，拿回自己的外套，"回去休息吧，今天准你一天假。"

　　宁初晴鼓起勇气："季总，关于林总监..."

　　"交给我处理。"季昀深的语气不容置疑，"职场政治也是必修课，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你的方案很好，比市场部大多数人做的都好。继续坚持你的风格。"

　　阳光完全填满了办公室，季昀深的轮廓在逆光中变得模糊而柔和。宁初晴突然发现，这个被员工私下称为"冰山"的男人，或许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冷硬。

　　"季总，"她在他离开前问道，"您为什么整晚都在公司？"

　　季昀深没有回头："失眠。"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宁初晴听出了一丝罕见的坦诚。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低头闻了闻那件西装上残留的气息——雪松、檀香，还有一丝咖啡的苦涩。这味道莫名地让她安心。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宁初晴发现季昀深在她的键盘下留了一张便签：「有些战斗不必急于今天打，休息好才能走得更远。——J」

　　她小心地把便签夹进钱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昨晚的委屈、愤怒和疲惫，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某种温暖的、跃动的感觉，像是心中有一盏小小的灯被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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