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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鸟夺命
单挑劲敌,不仅是李观剑觉他在螳臂当车,甚至牛头马面怪也以为他脑子被嗔怪吃空了,反手给神队友捅刀子,和自投罗网有何区别
但有一说一,苍爻不是故意的,他一心挡住牛头马面怪,那把剑的走向,实在不在他意料之中。
说出来估摸着没人信,不过,他不否认自己确实暗自喜悦。
苍爻仅有的一条胳膊持剑,疼痛的眩晕感割裂他的注意力,力道上的差距让他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如果打神鞭对李观剑有五分的威压,那么于苍爻而言便有十二分的威压,妖怪天然的畏惧那些与自身相克的东西。
牛头马面怪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对那条胳膊下毒手:两个伤残罢了,还能翻天了不成。
打神鞭直迎他面门的瞬间,剑身横臂格挡,鲜血从他的手臂渗出衣袖,缓而慢地坠下地面。这样僵持的局面也不过是强弩将折的时刻。若说此刻苍爻不后悔那失误的一剑报仇报得太早,是不可能的。
“哐当”“哐当”——一连串的落地声振聋发聩。
随着打神鞭下的剑断裂、破碎、砸向脚背,他小臂间、脖颈处窜出鳞片,密密麻麻排列、紧凑的倒刺翕张,他惨白的面部也是同样的鳞片斑驳。
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抵挡了打神鞭的前进。
好像一束火焰穿透血液,疼痛从脚底一路烧出他的头颅,那些梵文枷咒金光闪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咒枷极速收紧,像束缚苍龙的锁链般,将它的抵抗牢牢扼制。
暗淡的竖瞳在疼痛和窒息束缚下迸发金黄色的光。脖颈上的梵文咒枷忽大忽小,没人看得懂它表达的含义,如同没人懂苍爻所承受的苦痛。
天地间风云骤变,一道金芒泄出天边,轰开巨大的波纹,像冰原上无端的雪崩,惊天骇地。
鹤妖与猎鸟同被轰至山野林间,踪影难觅。
这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并没有消失。黑云翻滚,似有活物在中间忽隐忽现。只是酣战的人注意不到。
“妖孽,休要装神弄鬼!”
这话实在可笑,点化成仙的怪既又神又怕鬼。但李观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强忍疼痛站起身:那妖孽不能死,她还没报复回去!
打神鞭与短柄斧同时劈向苍爻的同时,一声咆哮几乎到了山崩地裂的地步。
苍爻抬臂,眼下,他已无路可退,只能空手接白刃。遽然,一条苍龙从天而降,撞向牛头马面怪,金芒、黑身、与青光顿时交织在一起。
李观剑看见他们被光芒吞噬。随后,青芒大盛,又逐渐归于微弱。
李观剑瘫坐在地,光芒褪尽。灰色的眼睛里,苍爻的脸映着青芒,苟着背微微侧头,嘴角挂着笑,宣告他的胜利。
黑暗的龙身冲碎三面佛,撞进地板成了捕捉不住的黑雾,转瞬即逝。
他脖颈上的咒枷,衔接的不再紧密,裂开的缝隙间,咒枷浮动,像细碎的光点剥离她的身体,漂浮、黯然、消失。鳞片随着咒枷的消失隐入皮肉间,突兀的棱角也乖顺地嵌入额角里。
有了人样。
李观剑近乎冷漠的评价。
牛头马面怪跪坐在地,事实上,它挂的彩还没有苍爻多:只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罢了。
周遭因为这般动静成了废墟。
两道幻影骤现,鹤妖与猎鸟先后出现。
猎鸟落在牛头马面怪的后面,僵硬的对峙局面再次出现。
鹤妖只身立在三人前面,将前方风暴挡住,微风蹿动他的衣角。他微微侧目道:“带她走,我善后。否则——”灰白的眼眸闪烁出凌厉的光芒,森然道,“我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李观剑捂着淌血的胸肋处,那个窟窿还没填补上,架子却突然摆上桌:“胆敢威胁——”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苍爻先拽回正欲缓步上前的李观剑:“你还要耍什么威风!”
不待二人做好决定,前方鹤妖化形,与猎鸟酣战纠缠。
苍爻扛起那个女子,一手半扶半推着李观剑从后方逃走,沿着山路一直向下,不肯耽误分毫。
苍爻门儿清:鹤妖不过是强弩之末,趁早逃才是上策。
牛头马面怪甩出追击他们的玄铁被鹤妖展翅挡住。苍爻最后回头看的一眼,是玄铁将鹤妖纤细的脖颈缠住,它仰天哀鸣的声音,凄厉刺耳。
然后,声音被突兀的截断。
“谁让你多管闲事,惹的一身腥!”走在前面的李观剑格外痛恨这只妖的不带脑子的多此一举。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苍爻出乎意料没有呛她的话——不是出于自省,而是他的左肩使不上力,一直用小臂托举女人的右手手干逐渐脱力。那女人在他的臂弯里乱晃,他无瑕分心应付李观剑的嘲讽。
一声猎鸟的嘶鸣划破长空,不用想也该知道结果如何。
李观剑顿足,“就到这儿吧。”鹤妖已死,这个女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还没等到苍爻的回答,台阶上她无限延伸的影子被牢牢踩着,随后,一个人影从苍爻的怀里倒向了另一个人影,女人摇晃的身体从苍爻的臂弯撞向李观剑的肩背,整个人重心前摇,两具身体前后翻滚下台阶。
苍爻本就不够用脑袋更是空空如也:那个大着的肚子竟然未受影响的,她滚过李观剑,停在她身边。
李观剑猛喘一口气,一把推开那个女人。李观剑一路滚得火花带闪电,骨头撞得生疼,脑子里只剩浆糊。
“真不是故意的。”苍爻无比真诚看着他,一边扶起那个女人。
金黄色的竖瞳因为没有强烈情绪起伏时的陡增,是小而平和的、甚至不带任何情感的淡漠。李观剑与他对视一眼,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把她扔了,”李观剑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挥走心头的怪异感,说道,“她身上有鹤妖的气息,带着她,随时会被猎鸟找到。”
“穷山恶水的,没什么好地方埋她。”苍爻不太赞同她的说法,如果丢在这里,女人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被猎鸟发现,吞入腹中,另一种是被山里的妖怪地精吃掉,也不见得有多幸运。
“怎么死有何区别,”李观剑不置可否,“自她孕有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时,迟早一死,无论如何都是死。要怪只能怪鹤妖贪心。”
“说不定是她的选择而已,无关对错是非。”苍爻不是个脑子精明的妖怪,但他总有混沌妖怪不该有的思维,“她也知道结果不尽人意,不过终归需要做点什么,好过什么都不做的束手无策。”
“惺惺作态!”李观剑冷哼,隔空夺过她臂弯里的女人,随手丢进无边苦海里,嗔怪即刻蚕食女人的身体。
在李观剑看来:不该有的慈悲,皆是水中捞月的一场空。
二人遥遥对视,寂静无声,唯余冷风吹动衣角猎猎而响。
山体突然的震动打破两人的沉默,一道黑影掠过长空——不好,猎鸟要追过来了!
*
寒冬。
离开苦涯山的第一个季节,是漫天扑簌的大雪,白色的茫茫原野蜿蜒起伏,延伸至灰暗视线不可及的那边,嵌着天连着地。白雪几乎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像踩进深渊。
一望无际的莽原里,只有两个人冒雪前进。
苍爻赤裸的脚踩在雪坑里,泥泞潮湿的触感让他犯恶心,如同踩在蛆坑里,感受它们从脚趾缝里冒出头,在脚背乱爬。
傍晚时候,他们找到了荒废的茅草屋。
风雪推着他们走进屋子,到处都是灰尘污垢,甚至漏洞的地方已经积起雪堆。
等李观剑清理干净屋子,生起火后,苍爻还在打量自己的脚,然后把脚伸向火堆。
事实上,苍爻并不能感受到什么,他这么做,只是学着李观剑伸手烤火取暖的样子。两人隔着火堆,一个人望着对方的手,一个注视对方的脚,默契地保持沉默。
离开苦涯山后,他们迟迟未报自己的血仇,皆是因心有所惑有待解答,可直说,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李观剑回暖后,就着稻草和衣躺在火堆边入眠。苍爻抖了抖脚,走到门框处,倚门而眠。
黑暗里,传来李观剑突兀的声音:“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明日起,你我分道扬镳,互不相干。”
苍爻听到这话的刹那,不知怎地空了一瞬,他说不上是哪里被掏空,但苍爻不甘心:甩掉我?
天亮之后,分道扬镳,雪越下越大,夜越来越深。偶有火堆扯着碎星片,噼啪作响。
碎火将熄时,李观剑呼吸声已重。
冰天雪地间一阵狂风大作,裹挟碎雪撞开苍爻身后的门框。苍爻被风一送,翻身跃起,朦胧视线里,猎鸟正收起展开的翅膀。
分明已经清理过身上的味道,猎鸟怎么会追来得如此快!
苍爻大惊,却顾不得太多,他抄起即将燃烧殆尽的木头,往它大张的嘴里丢去。
不能让它叫来帮手!
猎鸟血盆大口里突被塞进火星子,烫的舌头一抖,浑身激灵的立起羽毛,立刻甩出火柴。
猎鸟受到刺激,翅膀“扑——”地展开,尖喙咧开缝隙——不好,它又要叫了!
苍爻毫不迟疑,掐起阵法,双手手腕间抖开金光锁链,唰唰冲破朦胧黑暗,缠紧猎鸟的嘴,不让它发出声音。
苍爻偏头去看,李观剑还睡得安稳——烂泥扶不上墙,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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