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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
“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叫下人们把水烧开给打过来。”汶清恭敬的将人领回宁欢院中,然后转身离开。
百里怀宁推开院门,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院中一切布局都没有变,只是角落里的那棵玉兰树长得更粗壮了,枝繁叶茂,能想象若是到了开花的季节定能香沁满园。
入目望去,每一处都很干净,显然是常有人来打扫的,只是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
“你是哪个院的丫鬟怎么不懂规矩,宁欢院闲人免进不知道吗?还不快出去!”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粉衣的丫鬟便站到了百里怀宁跟前,手里拿着笤帚,一副赶人的架势。
“桃枝?”百里怀宁看着眼前褪去婴儿肥的女孩,有些惊诧和不确信,她离家四年,当时那个白白胖胖的丫头个头竟然一下子窜得这么高了,人也苗条了不少。
桃枝没认出跟前的人,只一味想着要把这没得允许便随意进入院内的家伙赶出去:“别套近乎,这是小姐的院落,老爷夫人说过,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你赶快出去,如若弄脏了小姐的院子,等小姐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你!”
百里怀宁看着眼前人挥舞扫帚赶人的模样,有些苦笑不得,这丫头个头是长了,心智没长,还是跟以前一样缺心眼。
“桃枝,快住手,你这是对小姐做什么呢!”汶清带人抬水回来后看见院中的情景,惊得立马出声呵止。
“小姐?”桃枝闻言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怀宁从头到脚好一阵扫视。
“你真是小姐!”竹枝确认过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扔下手中的扫帚就往百里怀宁怀里扑,一把抱住百里怀宁,激动得无以言复。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桃枝都要想死你了!”
“桃枝…”百里怀宁看着怀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往自己身上蹭的小人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对她感情这么深,记得自己原先对她也没有很亲近,不过就是平时出去玩的时候回来会顺便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罢了,毕竟当初桃枝被阿爹阿娘派来服侍自己时也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根本不能把她当下人使唤,与其说是丫鬟还不如说是自己的妹妹。
“够了桃枝!”汶清见状上前一把将哭得昏天黑地的人从百里怀宁身上拉开,厉声呵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家里又不是死了人,赶紧收起你的眼泪,小姐与老爷夫人还有事情要说,快些服侍小姐沐浴更衣,别耽误功夫。”
“嗝…是…汶清姐姐。”桃枝在汶清严厉的呵斥下立马止住了哭声,只是一口气没换过来,说话都打着嗝磕磕绊绊的,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对着百里怀宁说道,“小姐,走吧,竹枝带你去沐浴更衣。”
“不用了,你下去洗把脸吧,先平复一下情绪。”百里怀宁说罢转头对一旁的汶清吩咐道,“汶清,你们也先下去吧,我等会儿自己会过爹娘那里去的。”
“是,小姐。”汶清颔首福身,让下人们将屋内的浴桶放满热水后便带着人出去了。
“小姐…”桃枝哭过后的气还没顺过来,想着跟进去服侍百里怀宁,却被百里怀宁关在了门外。
“不用帮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下去把情绪缓和好再过来。”
说完,百里怀宁也不再出声,兀自宽衣解带,想着快点洗好然后去向爹娘询问清楚常家的事。
桃枝见自家小姐发话了,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抹着眼泪走开,听从小姐的话,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与此同时,栖安阁院内也喧嚷了起来。
“书墨,外面的人在做些什么,这般吵闹?”问话的男子声音温润如玉,目测身量七尺有余,面若明玉,口如胭脂,束发带冠一身常服,仪态端正地在书案前临摹着前些日子得来的字帖,素白的手握着狼毫在纸上一笔一划,俨然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回公子,书墨也不知。”守在门外的书童恭敬回复里面主子的话,可面上也是疑惑。
自从老爷和公子被皇上诘责令其闭府反省后,那些人惯会见风使舵,平日里上赶着来巴结百里家,结果百里府一朝落难后他们一个个的都唯恐避之不及,老爷夫人为了常府一家的事愁的茶饭不思,而公子也每日窝在书房里足不出门,府里顿时冷清了下来。
不知今日外面在吵些什么,平日里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百里怀安闻言轻蹙眉头,但也不再多问什么,停下笔后转身从书架上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些零散不曾装订成册的文章诗词,一眼望去上边的笔迹稚嫩潦草,不像是大家所作,纸张被压的平整,但页边却已经被摩挲得起毛变薄,说明其主人平日里没少翻出来看。
百里怀安照旧拿出其中最上面的那张一字一句去品味,哪怕这篇文章他如今已是倒背如流。
文章篇幅不长,但遣词造句字字珠玑,童稚中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解,境界之妙叫他常看常新。
世人皆夸他才华横溢,笔落惊人,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墨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同写出盒子里这些文章诗词的人相比,他——之如蚍蜉。
“百里怀宁,你当真是狠心。”想到了那个一声不吭就跑了的人,百里怀安下意识就捏紧了手中那平日里被他百般珍视的稿件,等反应过来时才急忙将其铺在案台上用镇纸压平。
“公子,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一趟,说是小姐回来了。”门外前来传话的小厮请示过站在门口的书墨后便将话带给了屋里的人。
正在为被捏皱的纸张心疼的人听到外面的话后,心中顿时一颤,一不小心竟将手中的镇纸松开,而镇纸脱力后直直坠落,砸翻了一旁的砚台,黑色的浓墨顿时四溅开来,点点墨渍洒在了纸张上,晕污了上面的字迹。
“公子?”外面的两人听到书房里的动静,不由得紧张出声,“需要我们进去帮忙吗?”
“无事。”百里怀安回过神来,强压下胸膛那颗躁动的心,以最平和的语气发声,“你们先过去吧,跟老爷和夫人说我随后就到。”
“是,公子。”书墨应声,而后跟着传话的小厮一起离开先去回了老爷夫人的话。
“回来了…怎么就…回来了…”百里怀安喃喃自语,俊秀的眉拧成了一团,眼中喜忧交杂。
这边百里怀宁匆匆沐浴更衣后直接就找到还在商量措辞的百里夫妇二人,而她身上的疲怠之气尚未散去。
“爹,娘。”百里怀宁移步上前唤了一声还在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的两人,而一旁先到的桃枝想说些什么却见小姐面色凝重,再一看身前的老爷和夫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不敢再开口。
“宁儿,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呀。”姜雅见到来人面上不免有些失措,起身拉住百里怀宁的手,往后张望见自己儿子还没来,不由得与身旁的夫君对视一眼示意其赶紧想办法。
百里怀宁自然是看见了她娘和她爹两人之间的互动,不过这不是她需要去在意的:“宁儿只是简单洗去了身上的尘土,所以便快些,娘,我这次…”
“宁儿饿不饿,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是路上也没好好吃过东西吧。”姜雅一把打断了百里怀宁的话,“娘吩咐下人给你做些好吃的,有什么话等吃饱了再说吧,你顺便和爹娘说说你这四年都去了哪里?可曾遇见什么趣事奇人?”
“娘,我不饿。”百里怀宁知道她娘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心中更是担忧,想来玉青说的大概都是真的了,“这四年在外的见闻等过后再跟你说,我这次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故人,她告诉我常伯伯因作诗讽喻皇上惹得龙颜大怒,被问罪抄家了,百里府也被牵连,但具体情况如何,宁儿尚且不知,还请爹和娘为我一一说明。”
“这…”姜雅见女儿单刀直入,根本不给她缓和的机会,不由语噎,只能向一旁的夫君百里仪投去求助的目光。
“宁儿,此事多有牵扯,爹爹和你娘亲还有你兄长已经在想法子周旋了,你无需担心。”百里仪语重心长,想着先挑轻的说安抚住女儿的心,“你舟车劳顿,甚是乏累,不如先下去休息,余下的事就交由爹爹和你兄长处理便可。”
“爹——”,百里怀宁直接出声否决了,“宁儿自知从前不懂事,给您和娘惹了很多麻烦,但宁儿现在已经长大了,这四年在外也磨砺了心智,不会分不清事态缓急,冲动坏事,常伯伯他们一家到底怎么样了?您和哥哥…又受到了多少牵连?”
说到后面,百里怀宁不由降低了语调。
毕竟百里府本就可以袖手旁观,不去求情自然不会受牵连,可就她回府一看,爹娘明显满面愁容,底下人也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而且现在正是上早朝的时辰,爹却在府里,已经说明了百里府的境况不妙。
“这…”百里仪顿时和自己夫人一样语塞,不知道该对女儿从何说起。
百里怀宁看出了爹娘的迟疑,于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爹和娘的女儿,也是百里家的一份子,家中出事我有权知晓,设法为爹娘分忧,而常伯伯一家一向与我们交好,常家两位姐姐也是宁儿的闺中密友,如今他们一家落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不是你爹不想和你说,而是…”姜雅欲言又止,但迫于女儿直视过来的目光压力,还是斟酌了语句,避重就轻的说出大致情况,“你常伯伯犯的是犯上的大罪,你爹爹和兄长在大殿上竭力为你常伯伯求情,可皇上根本听不进去半句话,将你父兄一同斥责降罪,如今被勒令闭府思过,娘本想着去求求那些往日交好的官眷夫人打通一下关系,可她们连见一面的机会也不给,人人对我们敬而远之,我们都没了法子,便是告知与你,又有何用呢?”
“是啊,宁儿。”百里仪也附和着,“好在有柳太傅上书进言,皇上看在柳太傅的面子上,已经免去了你常伯伯的死罪,只是判了刺字然后流放南水。”
“只是刺字和流放南水?”百里怀宁闻言不由抬眉,“爹,且不说黥刑是何等屈辱,您可知南水是什么地方?”
她曾去到过南水边沿一带,那里草木繁茂,毒物横行,更有冲天瘴气,再加上当地民风彪悍,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将人流放到那里,无异于处死。
周游过大江南北且见识了各种风土人情的她和师父都在那吃了不少苦头,遑论平日里一直是由人伺候得身娇肉贵的常伯父他们。
“爹知道,可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百里仪也是无奈,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不是。”百里怀宁一口否决,“爹,把常伯伯一家救回来,然后让您和兄长官复原职重返朝堂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宁儿,你说的轻巧。”姜雅叹口气摇摇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三人正说着,汶清见气氛低迷哀沉,便将茶水奉了上来。
“老爷,夫人,小姐,先喝口茶做下来慢慢说吧。”
“事情确实不简单,”百里怀宁接过茶抿了一口润喉,便坐下接着说道,“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姜雅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坐下。
“当然有。”百里怀宁接过话,向一旁的百里仪询问道,“爹,宁儿想知道,常伯伯一向谨慎,到底做了什么讽喻诗,能让皇上如此震怒?”
“哎。”百里仪闻言摇摇头,终于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宁儿,哪里是什么讽喻诗啊,不过是你常伯伯惹到了小人,被人算计了。”
“小人算计?”百里怀宁似乎明白了什么,等着她爹接下来的话。
“不知你可曾听过你常伯伯那首《冬雪怀春》?”百里仪缓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原本是你常伯伯早年在文乡当官赋闲时所作,诗中那句‘蹑青逐水登高山,求仙问道觅长生’原是你常伯伯在感慨何时能够有机会见到先贤,求问其中处世之道,可不曾想前段日子却被那王扬翻出来,到皇上面前参了一本,说你常伯伯这是在讽刺皇上不务朝政整日与道士为伍,妄图谋取长生不老之道。”
怕百里怀宁听不懂,他还特地解释了一番,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女儿原先是个不读诗书的泼皮玩赖。
可他还是想错了,他的女儿不仅通诗文,还懂武学,天资聪颖无人能及,只是一直不在人前表露罢了。
对此,百里怀宁也听出来了她爹爹是在为她解释诗中意思让她明白,但是她也没点破。
常伯伯的这首诗她从前倒是听过大姐姐吟诵,不过对于皇上求仙问道这事,她却不甚了解,印象中当今皇上是个还算得上贤明的君主,大盛在他治理下也是井井有条,物阜民丰,百姓大都安居乐业。
至于那王扬,她从未涉及过朝政,所以也不懂常伯伯何时以及为何会和那人结怨以致受害。
“爹,单凭那王扬一面之词,皇上难道就这么轻易将常伯伯定罪了?”
百里怀宁话刚问出口,还不待百里仪作答,一道如玉一般温润清和的声音便响起:
“单凭那王扬一面之词,皇上当然不会将常伯父定如此大罪。”
“安儿。”见到来人,百里夫妇不由得松了了一口气,能替他们向女儿说明缘由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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