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求

　　寅时三刻的朱雀门前，户部侍郎赵德全的金线貔貅补服正卡在轿门处。他肥硕的身子堪堪挤出来，腰间银鱼袋突然崩开，滚出几枚刻着"赈"字的特制铜钱。

　　"赵大人这赈灾通宝，倒比西市的私铸钱还精巧。"刑部尚书周延年踩着云纹朝靴碾住一枚铜钱，"上月江南收缴的□□模子，和这钱边的水波纹倒是相似。"

　　雾中忽然传来机关齿轮咬合声，工部侍郎崔子期推着三丈长的治河车挤入人群。车架顶层的浑天仪突然坠落，正砸中兵部尚书王崇的麒麟补服。王崇护住怀中北疆舆图冷笑道："崔大人这治河车，倒比狄人的攻城锤还凶险！"

　　"王尚书说笑了。"崔子期粗麻短打上沾着新鲜河泥，"这浑天仪测的是云梦泽水位，可比您怀里那份三年前的旧图准多了。"他袖中滑落的《水经注》残卷正被王崇踩住，泛黄的"郑氏批注"四字在霜雾中格外刺眼。

　　清脆鸾铃破雾而来，刘月娥的翟鸟轿舆停在丹墀前。她鎏金护甲轻叩窗棂："诸位大人可听过'珠算定江山'？"翟冠垂落的东珠突然滚落，在青石板上拼出"治河需银八十万"的字样。

　　杜衡紫袍下的金丝算盘应声展开："刘小姐漏算了三成。"他玉珠拨动间，东珠阵列变成"五十六万七千两"，"工部的糯米陶丸可抵二十三万劳役费。"

　　"杜侍郎好算计！"王崇突然撕开麒麟补服，露出内衬的北疆河道图："去年兵部丢的五万斤精铁，倒和工部陶丸的用铁缺口对得上！"

　　崔子期的机关车突然解体，精铁构件在空中重组为运河闸门模型："王尚书不妨看看，这些铁料全用在改良郑老将军的'双龙闸'上！"他枯手拍向闸门枢纽，糯米陶丸暴雨般倾泻而出，"北疆运来的红黍掺在陶土里，能抗十年水蚀！"

　　"荒唐！"赵德全的貔貅补服剧烈颤抖，"红黍是战备储粮，岂能糟蹋在泥丸里？"

　　刘月娥的鎏金护甲突然夹住一枚陶丸："去年北疆大旱，这批陈黍喂马都嫌硌牙。"她指间发力，陶丸裂开露出金灿黍粒，"倒是掺在江南贡米里，能多活三万灾民。"

　　"刘小姐深闺妇人懂什么民生！"钦天监正使的星冠突然迸裂，"昨夜荧惑犯紫微，这治河车分明是灾星..."

　　"灾星在此！"霍骁的玄铁重甲撞开人群，陌刀挑起机关车残片，"崔大人的精铁配方，和狄人去年用的云梯锻纹分毫不差！"

　　崔子期突然撕开粗麻短打，露出后背狰狞的烧伤："三年前狄人火烧工部衙门，下官抢出的就是这份锻铁秘方！"他染血的指尖戳向王崇，"兵部若早采用郑将军的河道改线策，何至于让狄人截了水源！"

　　晨光刺破雾霭时，素纱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孔明玥弯腰拾起半枚陶丸，清泠嗓音惊得赵德全后退三步："糯米与黍粒三比七，可抗汛期激流。"

　　"姑娘何人？竟敢妄议工部配方！"王崇的麒麟补服无风自动。

　　杜衡的金丝算盘突然横在两人之间："这位是郑将军遗孤。"他紫袍下的账册翻到三年前，"兵部当年拒拨的五千两河道测绘费，可是郑小姐自典钗环补上的。"

　　满殿朱紫霎时哗然。周延年云靴碾碎陶丸："女子涉政，祸国之始！"

　　"周尚书三年前收的翡翠屏风，"刘月娥翟冠金凤突然吐出一卷礼单，"正挡着刑部案卷里郑将军的请饷奏折吧？"

　　霍骁的陌刀突然劈开治河车，露出内壁錾刻的《禹贡》篇："郑将军批注的'以水代兵'法，当年若实施..."他刀尖指向王崇咽喉，"玄甲军何至于在雁门关断水三日！"

　　"霍将军慎言！"赵德全的银鱼袋突然喷射铜钱，"兵部历年军饷..."

　　"军饷账目在此！"杜衡的算盘珠突然炸裂，空中凝成赤色数字："过去五年北疆实际军费，比兵部上报的少三成！"

　　崔子期趁机展开十丈河道图："缺额全用在改良郑将军的运河闸上！"他枯手指向图末鲜红批注，"这份图纸三日前刚由郑府送来，笔迹与当年..."

　　"且慢！"王崇突然撕毁北疆舆图，"女子笔迹岂能作数？"

　　惊雷炸响时，孔明玥腕间金纹突然蔓延成河道脉络。她拾起霍骁陌刀刻下"疏"字，刀痕竟与图纸上的朱批严丝合缝："诸君争论的治河策，郑将军早在《水经注》残卷里写全了。"

　　朝鼓恰在此时震碎余雾，众臣望着满地珠玉、铁屑、陶丸拼成的完整运河图，一时竟忘了争执。孔明玥的素纱裙摆扫过丹墀，只在图纸边角添了行小楷："诸君赤诚，可补山河裂。"

　　寅时末刻的霜雾还缠着朱雀门鎏金兽首，朝臣们蟒袍补服上结的冰晶在争执声中簌簌而落。户部侍郎杜衡晃着金丝算盘拨开人群，算珠碰撞声里突然迸出句冷笑："王尚书这麒麟补服内衬的北疆舆图，倒比兵部存档的还精细三分。"

　　工部侍郎崔子期正蹲在机关车残骸里翻找零件，闻言突然举起半截青铜量尺："杜大人好眼力！这图上标注的狄人水寨位置，正合我设计的'双龙吐珠闸'。"他粗麻短打沾着河泥，活像刚从田埂爬上朝堂的老农，"若在此处设闸，狄人的战船..."

　　"崔大人又做梦了！"兵部尚书王崇蟒袍下的玄铁令牌突然共鸣般震颤，"去年工部要的十万斤精铁，莫不是全铸成了玩具车？"

　　争执声被九重宫门开启的轰鸣碾碎。李玄胤玄色龙袍掠过丹墀时，十二垂旒后的眸光正落在崔子期手中的青铜量尺上——那尺子末端刻着"玥"字，与郑玉琴腕间金纹如出一辙。

　　"诸卿吵够了吗？"帝王指尖轻叩龙案，震落崔子期机关车里半枚陶丸，"三日前玄甲军在云梦泽挖出件趣物。"他袖中滑出个沾满淤泥的青铜盒，盒盖弹开时满殿朱紫倒抽冷气——里面竟是三年前随郑将军陪葬的《水经注》残卷。

　　杜衡的金丝算盘突然脱手飞出，玉珠精准嵌入青铜盒机括："陛下容禀，这盒内夹层藏着郑将军改良的曲辕犁图。"他紫袍下抖出串铜钥匙，"去年工部支取的五千两'酒宴费'，实则是照着这图纸打的三百套耕犁。"

　　"荒唐！"王崇的麒麟补服剧烈颤抖，"兵部武库丢的五万斤精铁..."

　　"全在这儿！"崔子期突然踹翻机关车，精铁构件叮叮当当拼成个微缩水闸，"掺了北疆红黍的陶土裹着精铁芯，既能抗汛又防狄人火攻。"他枯手掰开陶丸，露出内里寒光凛凛的铁芯，"诸位可记得三年前郑将军在朝会摔碎的酒盏？那釉料配方正用在此处！"

　　刘月娥的翟冠金凤突然吐出卷黄帛："妾身昨夜清点妆奁，发现件趣事。"她鎏金护甲轻抚黄帛上晕染的酒渍，"三年前泼在郑将军奏折上的御酒，竟能显影出运河枢纽图——赵尚书当时摔的砚台，莫不是特制的显影石？"

　　赵德全的貔貅补服霎时被冷汗浸透，腰间银鱼袋里滚出几枚刻着"赈"字的铜钱。杜衡的算盘珠突然如雨坠落，铜钱在朱砂账目上滚出刺目红痕："江南□□案收缴的铜料，倒与工部陶丸用铜分毫不差。"

　　"够了！"李玄胤突然轻笑，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三日前截获的狄人密信说得好——'宁遇玄甲十万，莫见运河一图'。"他指尖抚过青铜盒里泛黄的《水经注》，"郑将军当年在朝会醉书'疏'字时，诸君可有人看出那是运河总闸的图纸？"

　　满殿死寂中，崔子期忽然放声大笑："臣赌赢了！杜衡你欠我三十坛杏花酿！"他扯开粗麻短打，露出满背刺青的河道图，"三年前郑将军说'治河如弈棋，需留三十年暗手'，诸君可看明白了？"

　　杜衡的金丝算盘突然展开成十丈绢帛，朱砂账目映得人睁不开眼："过去五年兵部虚报的军饷，刚够买三十万石抗旱黍种。"他紫袍下突然掉出个鎏金酒壶，"王尚书，这可是你三年前泼在运河图上的御酒？"

　　王崇蟒袍下的玄铁令牌突然裂开，露出郑将军血书："陛下，运河成日可揭此牌..."他踉跄跪地时，朝服内衬的北疆舆图飘然展开，朱砂标注的竟是狄人粮仓位置。

　　"诸君今日所争，郑将军早在棋盘上摆明了。"李玄胤将青铜盒掷向崔子期，"工部领旨：以机关车残骸为基，在朝堂建运河沙盘。退朝前吵不出治河策..."他玄色龙袍拂过郑玉琴添在图纸边的朱批，"朕就把诸君的朝服补子都绣到河堤上！"

　　霞光穿透琉璃瓦时，六部朱紫的争吵已化作算珠与量尺的合奏。孔明玥腕间金纹映着沙盘上滚动的东珠，恍惚看见三年前雪夜——小公主在郑将军酒盏底描下第一个闸门图样时，窗外的红梅正落在棋盘"天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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