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园记

作者:点火樱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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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吃过饭,简单收拾一下,樊云英就陪着向园往隔壁去。

      向家的医庐是向家世代所居,前院行医,后院住人,建的时候就十分讲究,既要结实,又要宽敞,高墙大院,门户颇为严谨。

      早年爹娘在时,何等热闹。如今不过几年,就门庭冷落,荒草丛生,处处显出萧条和破败来。

      向园轻轻抖落锁上的灰尘,掏出珍藏的钥匙,一点点磨进生锈的锁眼里,好一会儿,才弹动关窍,推开大门。

      入目一片荒芜,原本规整有序的药田杂草丛生,葱茏蓊郁蔓延到院子里,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药田,哪里是空地了。

      就连门廊檐下,一排排青砖缝里也冒出野草,随着似有若无的微风招摇,算是这杂乱无章的院子里,唯一一个整齐的角落。

      樊云英错开向园几步,她探头朝外看了看,没见到有人,才拴上大门,跟上向园的脚步。

      她虽不是头一次来,却是头一次感到陌生。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院落,她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向园早想到会如此,并不十分吃惊。

      前头也不是没想过回来瞧瞧,只是她和外婆两人,老的老,小的小,出一趟门也不容易,只能托表哥照管。

      可表哥向来散漫惯了,总想着她既去了槐树井,恐怕一辈子也难回来,所以每每她说的时候,他只是应下,收租的时候也会过来看看。

      真的就只是看看,开过门看一眼,回去跟她说,草又长高了,药田都荒了,后院墙角裂了个缝,下大雨砸落几片瓦,院墙东南角一只红肚子大蜘蛛安了家。

      听多了这话,不止外婆无奈,她也无言以对,慢慢的,也就不再让他来看了。

      向园和樊云英避开野草,顺着东墙从前院往后院走。

      前院挨着西墙、南墙,是一溜儿药圃,正北三间小楼,青砖灰瓦,坐北朝南。

      这小楼原是向园父亲向万年行医治病的所在。一楼正中一间用于诊脉开方,左右两间收贮常用的药物。楼上只有正中和正西两间房,中间墙是打通的,做了书房。东边这块则是一片露天平台,一面靠墙,三面围有栏杆,以前用来晒东西,偶尔一家人也在这里喝茶赏月。

      后院才是向园一家三口生活的地方。

      前后院之间,只隔着一道花篱,花篱上常年攀着荼蘼和蔷薇。

      向园走到花篱处,脚步不由慢下来。

      印象中,这道篱笆刚扎起来的时候,娘亲想种爹爹喜欢的金银花,爹爹却偷偷种了娘亲喜欢的荼蘼和蔷薇。娘亲嘴上不说,心里是高兴的,特意又在后院东北角那块搭个棚子,种了一大片金银花,让爹爹入药用。

      花棚正对着篱笆门。

      向园抬眼望过去,大概木头搭的棚子比竹子扎的篱笆结实,花棚好好地立在那儿。上头翠叶葳蕤,淡黄深白的细长花瓣纷杂交错,显出勃勃生机。

      反观花篱,除了最西头靠近药圃那一截儿有一株茂盛的石榴树撑着,看着还算规整。其他地方早已破败不堪,东倒西歪,带得如雪荼蘼和秾艳蔷薇平铺开来,把篱笆后的青石小井都遮掩住,不像花篱,更像是遍地碎锦。

      水井没有盖,被花木遮掩着,看不清方位。

      向园跨过篱笆,正要抬脚摸索位置,就被樊云英拉到身后。

      显然樊云英也记得这一茬,她随手捡了根竹竿探路,“园园,你跟我后边,我记得这处有井,可得小心点。”

      这井口虽不宽,可园园打小就苗条,井口也能装得下她,要是掉进去可就糟了。

      而且,这后院林密草深,比前院更甚,也不知道有没有蛇,被咬一口可不是好玩儿的。

      她神色紧张,如大鸟护着小鸟一般,把向园护在羽翼之下。却忘了,向园早就不是数年前那个黄毛小丫头,如今这井……还真不一定能装得下她。

      向园看着,绷着的面庞也不由舒展开,露出个浅浅的笑,挽着她的胳膊,与她同行。

      顺着竹竿的指引,两人小心翼翼往左迈步,等探到实地才落脚,倒也慢腾腾挪到了后院。

      后院三间小房,坐西朝东,北侧带着一间灶房,一间杂物房。这几间房子都是用掺了麦秸的土砖修的,外头刷了一层石灰水泥浆。好几年不住人,墙皮大都掉了,露出里头满是裂缝孔洞的墙体。仅剩的一些完好的地方,还因为受潮生了一层霉斑,看着乌漆嘛黑的。

      向园和樊云英没敢进屋,站在门口朝里瞧了一眼。

      果然有些瓦片都破了,能看见屋顶漏进室内的天光。这要是遇上个阴雨天,还不得屋外大雨哗啦,屋里小雨滴答?

      樊云英觉得这房子太危险,劝道:“园园,这处恐怕不能住人,你过去那边跟伯母一起住吧,先凑活几天。你耕耘哥哥回来了,让他去村里二仓家凑活两天,赶明儿他就又上山了,他常在山里打猎,在山上也有住处的。”

      向园摇摇头,“伯母,后头这房子不成,前头那小楼我看还好,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后头是土房,只铺了单层瓦。前头却是砖瓦房,不仅铺了底瓦和盖瓦两层瓦片,铺瓦之前,还在橼木上铺了木板,抹了一层苫背。所以就算缺个一两片瓦,那屋子也不会轻易漏水。

      而且前头那处的梁柱门窗和家里的家具都是好木头做的,只刷了桐油防潮防虫防朽,没有涂漆。如今看着虽有些旧气,却也没什么大的损坏,倒不用担心夜里睡到一半房塌了或者床塌了。

      向园坚持住这边,樊云英劝了两遭,见劝不动,也只得应下,回去收拾些得用物件来帮她清理屋子。

      这院子要收拾好,不是一两天工夫就能成的,先腾出一间房来,有得住,才好图谋以后。

      两人热火朝天忙活起来。

      前院小楼几间房面积都不小,因是作为坐堂和贮药的屋子,为了通风采光方便,房间都是面阔大于进深,面阔一丈五尺,进深一丈二尺。

      房屋大了,为了不显得空落落的,里头放的东西就多。楼下除了药柜、农具和一些采药晒药煎药的工具外,没有别的。楼上却纷纷杂杂放了许多琐碎物件,大如板床、书架、衣箱、矮柜,方桌、条凳等,小的如药碾子、茶壶、茶碗、酒瓮、斗笠、蓑衣等等。

      但是铺盖细软是一件都没有的。往常惯用的那些,外婆接她走时,一并都收拾走了。还有一些在后院箱子柜子里,放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向园打算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过去看看。

      屋里长久不住人,梁上、壁上、家具上都落满灰尘。向园觉得要彻底收拾干净,得把东西都弄到外头露台上去,用水把屋里好好冲洗干净。

      樊云英也这样想,但单凭她们两个,不说别的,那书架就难抬得出去。

      “我回去拿个桶,拿个盆来,咱们先擦洗擦洗,这个天气,开窗通风应该很快就能干。”

      向园点点头。

      这边的水桶木盆几年不用,除了屋里放着的一个脸盆,一个脚盆,其他的都已经发霉朽坏,不能用了。

      等樊伯母出去,她正好把一些好搬抬的家具弄出去,再拿扫把把屋顶清扫一遍。

      向园力气挺大,身手也算矫健。小时候还不明显,后来父母过世,她干活多了,外婆就看出来。但是外婆从来不让她在大舅大妗子跟前显露。

      向园明白她的好意,一直收敛着。但如今不一样了,她要一个人过活,有些事必须自己做。她刚刚就要爬梯子,樊伯母不让,怕她摔下来。

      这会儿樊伯母走了,她把能搬动的几样家具,吭哧吭哧搬出去,就戴上斗笠,用手绢缚住口鼻,举着绑了长竹竿的扫把往屋顶呼啦。

      灰尘厚重,在半空扬洒。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照出一束束光柱,粗重滚圆,向园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那院,樊云英刚收拾好木桶、木盆,走到篱笆门口,知晓来龙去脉的原耕耘急匆匆奔了回来。

      “娘,向园出事了!”

      “耕耘,园园回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

      原耕耘瞬间明白过来,向园回来了,他放下心。

      虽说早明白她应该不是被掳走的,但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独自出门,总归危险,没寻到人之前,他一直提着心。现在看来,她还是足够聪明的。

      “娘,我爹写的那份分家文书,你放哪里了?”

      “你要那个做什么?耕耘啊,咱们就是有文书,以你大哥那副脾性,也不会同意重新分家的。”樊云英一脸着急,怕儿子犯倔。

      原耕耘垂下眼,“不是要跟他重新分家,只是想看看。”

      这样啊,虽然不知道儿子要那分家文书做什么,但只要不是跟原家硬杠,樊云英就放下心,跟他说了文书的位置,又跟他说向园的事。

      “这孩子也是可怜,咱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只是你大哥不当人,要干这样的畜生才干的事,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他打消念头!”

      这话原耕耘不好接,他可以骂原大不做人,但她娘这话,显然不只是在说原大。

      樊云英不需要他接话,自顾自念叨,“还有梅家那舅舅,听着也不像是善茬,哪有从外甥女儿身上挣前程的?有个这样的长辈,园园也只怕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她当年还惋惜没有舅家依仗,如今看来,摊上个这样的舅舅,还不如没有。

      “还有园园的婚事,她一个女孩儿家,总不能自己寻婆家吧!”

      这才是樊云英最着急的。他们如今能照应她的生活,能给点力所能力的帮助,但是她的婚事,他们是插不上手的。

      当年她嫁原老员外,是外婆做的主。没人觉得这不是一门好亲,因为嫁过去,就什么都有了,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可个中的苦,也只有经受过的人才能体味。

      她能理解园园的想法,一是她设身处地地历过,二是园园的父母跟他们家渊源颇深,她把她当自家孩子,这才能站在她父母的立场,她本人的立场去支持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

      但这样的选择在外头人看来,未必是好的。

      原耕耘沉默片刻,“原大不是良配,她既然回来,想必也明白,以后的路就只能靠她自己走了,没有谁能护持她一生。”

      别的他没多说,先解决了眼下这一急,才能说以后。

      樊云英也明白,只是儿子这不经心的样子,还是让她生气。

      她瞪原耕耘,“耕耘,你可要念情啊,当初要不是向大夫和你向家婶子,娘和你的命只怕都保不住。园园如今不容易,咱们能看顾一点就看顾一点。”

      原耕耘:“……”

      他点头,“我知道。”

      见母亲还是不放心,他保证道:“我会想办法的。”

      他看向樊云英刚刚放在地上的桶和盆,皱皱眉,“你们这是?”

      见儿子郑重应下,樊云英放心不少,笑道:“给园园收拾两间屋出来住。”

      原耕耘:“……敬叔不是还要过段日子才能来接你?我今晚有事,不回来住,这事儿如果今天能弄好,明天回来我就上山去了。”

      敬叔就是樊云英改嫁的丈夫,姓谷,年初出门办货了,走得远,要两三个月工夫才能回来。

      原耕耘这话意在告诉樊云英,他不在家,她可以拉着向园一起住。

      樊云英:“……耕耘,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想娶园园做媳妇儿!”

      想起自家儿子五六岁就知道拉着园园拜堂,哄她长大了给他做媳妇儿的事,她把声音放得很低。

      即便这附近没人,她还是怕稍微高声一点,就坏了女儿家的名声。

      原耕耘脸上并没露出什么异样,“我没见过她!以前帮你看她都是在远处看一眼,跟邻居问一问,没从近处看过,也没跟她说过话。”

      樊云英不知道信了没,“不管想不想,她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说话行事千万注意分寸,别害了她。”

      原耕耘点头,弯腰拎起木桶木盆,用眼神示意他娘带路。

      樊云英:“你去干啥?”

      被老娘怀疑地看着,原耕耘有几分无奈,“她既然能一路走回来,想必是个有主见的,过去问问她是怎么个意思,要是她有主意,她舅舅那里,我得借原大的势一道摆平,省得以后还要麻烦。”

      樊云英想想有点道理,“这个我来拿,你把昨天打的那一捆柴火挟上,等会儿再回来装些米面粮食过去。”

      原耕耘照做,放下桶盆,也不用两趟,他一肩担柴,一手拎着装米面粮食菜蔬的竹筐,跟上母亲的步伐。

      从原家门口出来,走几步路就是向家大门。

      这边刚出院子,樊云英忽然想起,“我忘了装些油盐酱醋了!”

      她放下东西,交代儿子,“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回去拿。”

      向园扫完屋顶,樊云英还没回来,她到大门口来望望。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担着柴火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

      向园瞪大眼,樊伯母说的哑巴樵夫这样俊?怪不得不会说话生意也好!

      原耕耘望过来,不由皱眉,她这副打扮,是要扮演盘丝洞里的蜘蛛精?

      对方不动,向园想可能是对方不能说话,她探出头道:“是林樵夫吧?劳烦隔五日送一担柴来,这是定钱。”

      声音糯糯,如幼稚的黄鹂刚从深谷中飞出,只敢婉转啁啾,不敢放声高歌,生怕惊动蛰伏在附近的猎人。

      原耕耘:“……”

      很好,古宅、荒园、蛛网、艳鬼、樵夫,人物情景都恨齐全,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吃人了?

      他直挺挺站着,不往前走,也不接钱。

      这是嫌少的意思?向园皱起眉头。

      可樊伯母说柴火就是这个价啊!

      不是嫌少,那就是欺生了?

      她肃着面容,正琢磨要说些什么好,原耕耘开腔了。

      “向园。”

      他言简意赅,嗓音也低沉,如山林深处的寺庙里传来的钟声,悠远飘渺却又如天籁之音,扣人心弦。

      不是哑巴樵夫,知道自己名字,向园一惊,麻利缩回脑袋,把门拴上。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向娘子,我只是跟向娘子租了这个院子。”

      原耕耘:“……我娘来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樊云英的声音同时响起,“园园,园园啊!”

      “来啦!”向园应一声,拔掉门闩,站在门口请他们进来。

      若非她烧红的脸颊和几乎要垂到胸口去的脑袋,没人会相信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刚刚才撒过谎。

      除了原耕耘。

      好在他不算太坏,不仅没跟樊云英戳破,还递了个台阶给向园。

      “娘,她就是为您安胎,救了我的命的向叔向婶子家的向园?”

      樊云英斜他一眼。这是什么狗儿子!这是什么屁话!连小娘子都不会喊,要喊人名儿!

      向园偷眼瞧过去。他竟然说谎,不仅吓唬自己,还骗樊伯母。

      樊伯母说他每年都去瞧她和外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认得自己,那瞧人的话肯定也是骗樊伯母的。

      原耕耘对两个女人的惊讶和戒备仿若未觉,施施然挑着担子进了院子,跟进自己家一样自在。

      “园园,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樊云英伸手撩开向园双丫髻上黏结的蛛网,又掏出帕子帮她擦擦脸蛋上的灰,“别跟你耕耘哥哥一般见识,他打小就这样,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的原耕耘,干活还是很麻利的。

      他到底走了两趟,将他娘收拾出来的东西一一弄进院子放好,又将水井附近和东墙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露出原本的小路来。

      水井多年不用,打出来的水有些浑浊,上头漂着不少草屑。这井水暂时是不能吃了,但是洗洗涮涮还是可以的。

      两个女人打水抬水,原耕耘去楼上坠根绳子下来一桶一桶往上拉。

      屋里的大小物件向园已经搬了一部分到露天平台上,原耕耘看到,也没有太惊讶,默不作声就把剩下那些也收拾出来。

      他也不用人帮忙抬,厚重敦实的斗柜,人高的书架,他不眨眼就能抱起来,搬出来,半途都不带歇气儿的。更别说条案、桌椅、板凳这些了,体积小的,他一下能拿四五个。

      向园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也不是那么大。

      她正有些不好意思,就听樊云英道:“他有这一身力气,不用白不用,多练练还能长力气!”

      向园还是头一回听说,力气也能长的。

      她很羡慕,要是她也能长力气,那以后再去山上采药掰笋,是不是半晌就能采两筐,一趟就能挑一担?

      向园预计要干一晌的活计,原耕耘不到半个时辰就干完了,他还重新摆置了家具。

      向园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不由一愣。这摆设跟她原来在外婆家住的屋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炕的位置如今放的是一张木板床。

      原耕耘也想起来这回事,但是已经这样了,再改的话就显得刻意。

      “后头那三间房不能再住人了,屋顶瓦片也不牢固,你轻易不要进那屋。我一会儿把里头的东西都挪前头来,你看放哪方便。”

      向园:“……”

      向园很感动,樊伯母对她好,耕耘哥哥也对她好,她不知该如何回报。

      她没吭声,樊云英以为她又为往事伤心,跟她商量,“就是这话,趁这个功夫,都让耕耘给搬到前头来,你取用什么都方便,也不用往那边跑了。”

      原耕耘不用她们再说,吭哧吭哧又跑了几趟,将东西都弄过来。

      左右两间卧房里得用的箱子家具弄到楼上去,正好放得下。堂屋和灶房的橱柜、桌椅就挪到楼下正堂,摆放好了也像模像样。

      就是原来那张简陋的木板床,原耕耘也费了番功夫挪到外间,把后头的架子床给换进去。马上就要入夏,回头蚊虫多了,架子床挂蚊帐也方便。

      他这边忙活着,樊云英问向园,她对原家和梅家那头儿的想法。

      原家的婚事自然不能同意,这是向园早就定好的心思。

      但提起梅家,她也犯了难。

      倒不为梅大舅和邱大妗子,他们对她和外婆不好,没有一点亲情不说,还三不五时就要去梅家小院拉柴火,捉鸡捉鸭,如今更是要把她往火坑里送。

      他们怎么想她是无所谓的,真正让她发愁的丛殊表哥。

      丛殊表哥在外头再混,回了梅家小院,却是顶好的人。对她这个表妹和外婆这个奶奶,也没有话说。该帮衬她和外婆的时候,他从无二话,很多时候,还帮着她们在梅大舅和邱大妗子跟前斡旋。

      就说自家这三亩田、两亩地,尽管有村里人敬重父亲,愿意照顾她的缘故,没答应梅大舅卖田的要求。可当初要不是表哥看顾着,恐怕这几年的租子都被大舅和大妗子捞走了,也落不到她和外婆手里。

      她要是决意断了往来,只怕最难过的人是表哥。可表哥如今还没回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原耕耘路过时听了一嘴,此时方问道:“你以后寻人家,是你自己做主,还是你表哥做主,还是你舅舅妗子做主?”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向园红了脸,考虑一番坚决道:“我自己做主。”

      虽然她也不懂这种事该怎么为自己做主,但既然回来了,任是谁,也别想摆布她。

      原耕耘点头,“既然如此,你也不用为难,原家那边我去说,至于你表哥,现在该为难的不是你,是他才对。等他回来,你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一遍,他总不至于没个决断。”

      樊云英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向园心中明白,郑重跟他们行礼道谢,“若非伯母和耕耘哥哥帮衬,恐怕我……”

      从昨天早晨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一天零半晌,她却觉得像是几个月甚至几年那样漫长。

      惊惧、焦灼、无助、彷徨,一直到此刻的安定,包裹她的黑暗才渐渐退去。

      昨夜想的什么?如果逃不过去,还不如一死,正好跟外婆爹娘团聚。

      可现在,她忽然就舍不得死了。

      她要把外婆爹娘没享的福都替他们享过,把他们没能受用的都受用过,让他们安心。

      等将来去见他们,她可以无愧地站在他们跟前,说园园没有给他们丢脸,他们给的这条命,给的这副身躯,她一直珍惜着,爱护着。

      她托他们的福来这世间一趟,没有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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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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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沉珠》女主:打外室后我成了外室?男主:不,我才是外室
    2.《琢玉》真高岭之花&假冷面郎君丨庶子挤掉男主上位的故事
    3.《王妃,等我!(又名照心)》两个闷葫芦谈恋爱日常丨帝后重生后,不想当帝后了
    4.《寄儿》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表叔是夫君丨嫁给姨母的婆家隔房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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