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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认错
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程文林负手立于乌木书架后,身影与书房的幽影相融。
书架之间,悬挂着几幅水墨丹青,皆是出自名家之手。
程文林屈指敲了敲雕花书案,目光越过九枝灯,落在程屿礼身上。
程屿礼瞥了眼父亲的脸色,目光直直地盯着案牍上那六排闪着光的金锭,紧抿着唇角。
他忽然不着调地笑了起来:
“父亲这是何意,要将我逐出家门?就这盘缠也未免太少了写。”
“少在这里犯浑!”
程文林目光凌厉,声如洪钟:
“你干的好事!竟让人捅到了圣上跟前去!”
程屿礼被他那声音震得耳朵发疼,无奈揉了揉耳朵。
他抬眸,“那贤妃将此事告诉了圣上?”
程文林猛地走近,手指着程屿礼,愤怒之下,指尖微微颤抖。
“难道要向上次一样,被人编了儿歌,大街小巷地传诵吗!”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又向前迈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正视着程屿礼。
“无论如何,这事既是被旁人瞧见了,我们程府便要给出个交代来。”
程父手掌拍在桌上,目光中满是不容置疑。
程屿礼双手不自觉地攥紧,眼中丝毫没有认错地意思。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想起昨夜姜拂乐对着自己做鬼脸的模样,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只听信那贤妃一面之词,可曾有人问过我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如今便要我亲自带着一箱银子上门认错?我程屿礼同你程文林参知政事地面子比起来,到底哪个更重要?”
程文林见他丝毫不知悔改,竟还有力气来顶他的嘴,更是怒不可遏。
“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他冲上前,手臂高高扬起。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在程屿礼脸上,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窗外,初春料峭地风正呼啸而过,拍打着窗户,却没有一个下人敢上前来合上窗扇。
程文林指尖颤了颤,放下手,叹了口气。
“屿礼,为父说了,不管此事真相如何,既已捅到了圣上面前,我们程家便要先拿出态度来。”
他想起今日在圣上面前,观其面色,显然是圣上已经动了他们程家的主意。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导火索。
他将手掌落在程屿礼的肩上,
“屿礼,你是我程文林的嫡长子,就当是为了程家。”
说着,他将那盘金锭向前推了推,态度不容拒绝。
“明日你便去。”
程屿礼眼瞧着此时已是再无转换的余地,侧头看了眼程父身后那四个大字——
“秉笏匡时”
雨开始下起来,顺着大敞的窗口斜入书房内。
程屿礼点了点头,指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神色淡淡,不等程文林再次开口,转身大步走向房门,背影决绝。
房门被下人轻轻阖上。
程文林转身,看着墙壁上挂着那四个大字,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次日清晨,李慧世刚开了豆坊的大门,便迎面碰上早早等候在此的孙屠户。
这孙兴运,怎的又来了?
李慧世瞧着他手中又拎着个猪头、半扇猪肉,外加两只大鹅,脸上还挂着客气的笑。
她心里暗暗道不妙。
她于是满是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啊,豆坊今日不开门了,你请回吧。”
说着,转身慌慌张张的便要将刚打开的门掩上。
孙兴运见状,忙放下了手中那些东西,上前抵住门。
“姜娘子,我不是来买豆腐的”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
“我此番,是上门来求亲的。”
李慧世闭了闭眼。
果然。
她走出屋子,转过身将房门阖上。
“我不是同你说了,我家拂乐并无同你结亲的意思。
孙屠户文采斐然,自有大把的好姑娘能与你喜结良缘,你还是去另觅良人吧。”
那孙屠户却是半点退缩之意都没有。
他将那半扇猪肉朝着石磨上一撂,油腥气惊飞了檐下麻雀。
“姜娘子先别急着拒绝我,您瞧,这猪肉多新鲜!”
肥油顺着石墨淌下来,孙兴运十分满意。
“只要三娘子过了门,往后这新鲜猪肉,我日日送了过来!”
与此同时,程屿礼正是刚刚迈出家门。
刚踏出家门口,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捧着一盒金锭的小厮,满脸的怨气。
思及前几日那糟糕透顶的经历,程屿礼心中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
他脚步一顿,竟抬腿朝着醉逢楼的方向走去。
醉逢楼与姜记豆坊都在一条街上,那程屿礼身旁的小厮乐川原还在心中嘀咕,少主子竟这么痛痛快快地就妥协了,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想少主子怕不是得了什么病,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直到了醉逢楼跟前,乐川才将将反应过来。
他欲要叫住前面大步流星的程屿礼,却见自家主子头也不回,只管被那小二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
乐川无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的金锭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程屿礼此时一肚子的怨怼。
他凭什么去道歉?在那老头子眼里,他程屿礼的清白与颜面就一文不值么!
与其受那窝囊气,倒不如在这喝个痛快!
喧闹声扑面而来,程屿礼被小二带至二楼雅间,随意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要了壶好酒,又要了一桌子的点心吃食。
看着面前的桌子被鱼贯而入的下人摆满,心中的气才稍稍消解了些许。
他执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楼下传来阵阵丝竹的悦耳之声,只是那声音却不纯粹,隐隐夹杂着些许争吵声来。
程屿礼本就头痛,刚纾解了些许,此刻心中又因着那争吵声有些不满了起来。
他紧拧着眉头,转身,目光透过身后的窗户,落到街对面去。
“何人在此大声喧哗?扰了本少爷清净!”
那小二见这大财主面色不佳,忙不迭地走到窗户跟前去。
伸着脖子望了一眼,忽然了然地笑了起来。
“这孙屠户怎的又上姜家提亲了。”
程屿礼听见“姜家”二字,不免又看的仔细了些。
便见那孙屠户忽然双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了个银镯子来。
隔着条街,程屿礼都能感受到,那人的眼神诚恳又炽热。
“姜娘子,我是真心心悦您家三姑娘,您就将女儿许给我吧!”
说着,他把银镯子递到李慧世跟前。
“我找东街的神算子批过八字了,他说我与三娘子是杀猪配豆腐——天造地设啊!”
他声音极大,怕是要把整条街的人都引过来。
李慧世赶忙将他扶起来,对着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尴尬笑笑。
程屿礼冷笑一声。
“天造地设?”
他转了转手中的茶盏。
“东街的神算子不是前些日子变哑巴了吗?如何说的话?”
蠢材。
那小二见这大财主对此时颇为感兴趣,又颠颠地补充道:
“贵人有所不知,这已是那孙屠户第二次来提亲了。
话说,这姜家三娘子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叫他着了魔一般地来求娶?”
程屿礼这么听着,眼瞧着对面姜记豆坊颇为热闹。
那姜拂乐也推开门走了出来,腰间还挂着自己那枚玉佩。
他心中又烦躁了起来。
凭什么她在这里风花雪月谈婚论嫁,过得如此逍遥快活,他却被数落一通,还要上赶着来给她赔礼道歉?
又凭什么她姜拂乐有人上赶着求娶?
程屿礼自知自己是个纨绔,可论起样貌身材武功身世也是样样不差,怎的她姜拂乐有人追,而他却没有?!
思及此,他捏紧了手中茶盏。
姜拂乐腰间悬挂的玉佩也愈发刺眼了起来。
戴着他的东西,与旁人风花雪月?
真是好样的!
“去!给本少爷叫两个姑娘上来!要你们楼里最贵最漂亮的!”
小二一听心中大喜,忙不迭地应承着去给他请了。
“给爷唱《雨霖铃》!”
不消一会儿,那两名姑娘的歌声便在程屿礼的雅间内回荡起来。
妙音配美人,便能把人的七魂六魄都勾走。
可程屿礼此刻却是如坐针毡。
他屈指弹着青瓷茶盏,目光却不自觉盯在对街。
轩窗半开,他听着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心情愈发烦闷。
“换一首!唱《贺新郎》,要最欢快的调儿!”
那两名貌美的歌姬相视一眼,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
“行了行了别唱了!唱的还没本少爷自己唱的好听!”
两个姑娘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冲昏了头,放下手中的琴,面面相觑,羞的赶忙退下。
似乎是还不解气,程屿礼猛的灌下一杯酒。
“啪”的一声,他重重摔下酒杯,鎏金袖口上沾上了些许琼液也浑然不觉。
他起身下楼,大步流星来到了姜记豆坊门口。
姜拂乐正在门口与那孙屠户交谈着什么。
见他来,拂乐心中疑惑。
她那日回去思量了好久。
虽说那玉佩是他父亲留给她的,母亲也告诉她,这玉佩仅他父亲才有,绝不可能出现第二枚。
她想起贤妃那日无意间说过的话,觉得此事疑点颇多。
正想着改日还是要平心静气地,同程屿礼好好说说此事,碰巧他就来了。
其实拂乐心中略有愧疚,抛开玉佩的事暂且不谈,的确是她先闯进程屿礼的帐子里,不能将所有罪责都怪在他一人身上。
拂乐心中情绪纷乱,刚要开口同程屿礼说些什么。
话音未出,便被打断了。
“呦!程家少爷莫不是也来送聘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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