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世

作者: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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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三)


      如今京城的雪下了已有好几日,如今雪后初晴,那地上堆积在一处的雪远不如前几日那般干燥蓬松,今日踏在上边走倒要仔细留神些。

      曹司使今日因着午膳时入宫觐见贵妃的缘故,便往脚上套了一双去岁宫中贵人亲赏的麂皮做里子的藕丝鹤纹靴,虽然保暖但并不防滑,因此走的要慢一些。

      严府花厅方向隐隐传来阵极为热闹的说笑声,想起小厮方才与他一道解释,今日恰逢户部的黎侍郎携带女眷过往严府上来年前小聚,如今严府的两位老爷都在花厅一道陪着吃茶说话,现下过去倒也能凑个热闹。

      “老爷,教坊司的曹大人到了。”

      坐在严均身旁的严冬端起茶盏浅浅吃了一口,眼神暗地里扫过自己的弟弟,严均敛了敛衣裳,正了神色,见他二哥哥不做声,便叫人给他请了进来。

      曹凌岳刚进门,便见花厅的主位上坐着两名家常打扮的男子,想来便是严府如今的两位话事人,左手边靠着长房严冬的座位上坐着一名有些发福的老爷,穿的有些隆重,这便是如今的户部侍郎——黎萧。

      “下官教坊司使曹凌岳见过几位大人。”

      “曹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

      严冬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命小厮上前来给他添了新的茶水和果子;曹凌岳坐下捧起刚刚送过来的茶盏尝了一口,挑了挑眉。

      “曹司使是礼部的人,今日不知曹大人要来,仓皇准备了些,还请曹大人海涵才是。”

      严均到底是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人,性子上虽然有些随严老太太一般缺一根筋,但他与文瑚成婚多年,文瑚自小跟在赵氏身边长大,是见过些世面的;故此婚后数年来,严均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当即便知晓曹凌岳那挑眉的含义。

      原来严老太爷卸任归家后,只图自己耳根子清净,便定下规矩:除却自己已经出嫁的长女严氏之外,其余严冬、严均两房各自料理各自的家务、钱财等事,若有各自的亲朋好友上门拜访的,便是各自料理;若是以‘严府’为核心的事情,便交由二房严冬料理接见。

      原本这话倒是也没什么错处,但奈何严冬是跟着老太爷过过苦日子的人,素日里二房关起门来过生活便是能省则省,时间长了难免就有一股小家子气透在他平时的待客接物之中;如今端上来给曹凌岳吃的,虽然是御赐的好茶叶,但已是在库房里放了两年了。

      想到这里,严均讪讪地笑了笑,曹凌岳摆摆手,道:“严大人不必过谦,这是御赐的好物,倒是这啥下官了。今日至贵府是有一桩要事只怕要叨扰两位大人一二了。”

      严冬点点头,应声:“曹司使所说的刚刚小厮已然来报过了,多谢曹司使费心,不过就是搭一个戏台子罢了,这原本没什么。就是只是恐怕要请曹司使在点戏上多辛苦些。”

      严均笑着接过自己哥哥的话茬:“是啊,这几日年关将近,奏戏的那日也是年假,阖府上下都图个热闹,我们原对这些类目不大精通,还要多多麻烦曹司使。”

      严均说罢,朝着自己身边的心腹小厮递了个眼神,那小厮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只被银子装的满满当当的荷包递给了曹凌岳。曹凌岳含笑收下,客套几句后,又说待今日回去之后将拟定好的小戏单子送过来给他兄弟二人过目,此事方才罢休。

      说回严珩的景明轩……

      邓鸢一连唤了几声严珩,见眼前这家伙自从在窗外瞥了一眼之后便心不在焉的,如同一只找不着方向的傻兔子一般;当下便有些不耐烦,将自己腰间系着的一方丝帕朝着严珩扔了过去,严珩这才回过神来。

      “哎哟,姑奶奶,这像什么样子!哪有女孩儿成天见的把自己帕子到处乱丢的。”

      严珩嘴上骂着,手上很是妥帖地将那帕子叠的四四方方地放在桌上递了过去,黎珠点点头,白了一眼邓鸢,嘴上笑骂:“正是呢,我看也不是她母亲着急,如今姑娘大了,她自己也着急起来。”

      邓鸢夺回帕子,歪在黎珠身上,不怀好意地笑着:“姐姐不必说我,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可听的一清二楚,你父亲说明年八月十五一过就要给你议亲去,左右我家里头我是表明过态度的,我是不愿意早早成婚,你呢?”

      黎珠摇摇头,这些年来她并非没有想过如同邓鸢这样的女孩子一般活的自由洒脱一些,但奈何她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将她以大家闺秀去教养,这些年来除却略微识得几个字之外,也就手上的针线活能拿得出手。

      可这叫她如何有资本去和家里抗争呢?且她本没有邓鸢、严珩他们那般锋利的嘴皮子。

      “我就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

      “姐姐,你才十九!你就甘心嫁做人妇么?”

      黎珠苦笑两声,不做声响,严珩见自己发小脸色黯淡了下去,再细想黎侍郎历来是如何管教的黎珠;此刻只是更心疼起她来。

      “好了好了,都不说这个了。我方才听黎珠说起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要咱们给你出个什么主意?”

      严珩这话说罢,就见邓鸢一改方才神色,迅速蔫吧了下去,满脸的不高兴。
      “你瞧,方才还拿黎珠说嘴,现下问起你你就跟霜打了的油麦菜似的;难道前些日子你家里给你相看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邓鸢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嘟囔着嘴,语气里有着千万个委屈:“定倒是没定,只是我自己原因罢了,不甘心如此早早地嫁做人妇,我都还没真正过着我自己想过的日子呢,怎么就要叫我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严珩和黎珠足足唬了一跳,黎珠吓得将手里的糕饼都落了一裙子,有些结巴:“什……什么?三十多岁?这……”

      严珩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据他所知,邓大人如今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如今要将自己年方十八的女儿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那这年龄差的……也有些……

      太多了!

      照这么说来,那男子几乎都能够做邓小姐的叔叔亦或是舅舅,这叫他们将来怎么安生过日子?

      “你母亲是拿你打趣还是什么?我怎么听着有那么一些恍惚呢?”

      黎珠拍了拍裙子上的糕饼屑,有些迟疑:“我虽未正式和你母亲打过交道,但上几回的赏花宴我看她并不是一个糊涂的夫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邓鸢叹口气,扪心自问:有误会么?没有。

      前几日她只知道她母亲将要把她说给之前一直在巴蜀镇守的一位将军,恰逢那将军年关时分回京述职,到邓大人府上吃茶说话,她只隔着屏风那么一望,当即就有一些头疼。

      那男子留了满脸的络腮胡,眉眼间还有一道吓人的刀疤,身形瞧着倒是还好,只是举手投足之间过于豪迈了些,言语中粗鄙不堪,常把‘他老子娘’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这叫她怎么愿意?

      严珩思索片刻,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朗声说:“这门亲事不是还没定么?我有个好办法,你今日回去后干脆就开始装病罢!想来那将军如今还在京中,你就回去一病不起,对外只消说要‘好好静养’便成。想来你母亲看在你抱病的份儿上也不会叫你立时下嫁。”

      黎珠点点头,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但转眼想到另外的一件事情:总不好地叫邓鸢一直这么装病下去,若是几个月过去了之后又该如何?眼下两家人只怕就要将亲事定下来了。

      严珩摇摇头,朝着邓鸢道:“我知你心中气性,你尚有才华还未来得及施展,如若两个月后,你母亲硬要逼你出嫁,你大可入宫考女官。”

      邓鸢听到此处,皱着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自打今上登基之后,便有意效仿前唐朝的女官制度,但凡略微识得几个字的姑娘亦或是精通算账、烹饪、药理、礼仪的女子皆可入宫为官,三十岁左右时倘若不愿意留在宫中伺候的,便也可领取百两白银出宫安置。

      “只是……你若真入了内廷,只怕以后的路要更加艰难了……”

      黎珠话至此处,神色黯然:“常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邓妹妹学识见地远在我之上,该清楚历朝历代里,入了宫的女子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内廷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这……”

      黎珠说着说着,几乎快要垂下泪来,严珩见状从身旁博古架上放着的小谭木盒子里取出一块干干净净的雪白手帕递给了她,安慰道:“这只是我的一点点拙见,‘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只是入宫考女官,又不是入宫为妃,不必这般伤感;再说了,万一人家听见她抱病,兴许就不娶了呢?”

      说罢,严珩转头看向邓鸢:“你说是吧?”

      邓鸢却一反刚刚惆怅姿态,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我愿意考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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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年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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