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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宋明雪做了个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和那个人有关。
他未入仙门,还是弱小半妖的时候,无法隐藏自己的妖族特征,只能东躲西藏,日日戴着面具和风帽。
他不是没想过躲到深山老林里,但半妖之体生来羸弱,靠打猎摘野果为食,住在荒山野岭,他根本活不了多久,那些住在山里的妖族也不会容忍一个半妖靠近他们的领地。
而且那些底层的修士暗地里抓捕半妖,将其改造成任人欺辱玩弄的妖仆,献给上位者,以求修炼资源,这是妖族和人族之间心照不宣,却都默许的事情。
毕竟半妖,非人非妖,体质羸弱,为世不容,唯一有些用处的便是他们的那张脸。
半妖大多容貌明艳,长相妖异,又无靠山亲族,难以修炼,偏偏生命力顽强,只要不折腾得太过,就不会死,很适合做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宋明雪自有意识起,便是一个人在这世上颠沛流离地生活。
他不是没有被那些修士抓到过,但每次在奄奄一息,生死存亡之际,他总能逃出去,带着一身的血伤,痛不欲生,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他不知年岁,行尸走肉般地行走在世间,每日最大的心愿不是填饱肚子,而是期盼着能得到一个了结或者……遇到一个可以抱团取暖的同类。
修仙界分南北两界,北界以北是魔域,南界以南是凡间。
魔域与北界有茫茫雪山相隔,凡间与南界有滔滔陵水相断,那里是长生大道与生老病死的界限,而妖无处不在。
相传在滔滔陵水的尽头是忘川河,无数亡魂都会在孟婆桥畔再度重逢,然后共赴来生。
宋明雪没有灵力渡过陵水,也就无法逃到凡间,他选择在靠近陵水的一座偏远小城居住下来。
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有,但大多数人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只要他隐藏得够好,就无人能察觉到他半妖的身份。
小城郊外,有一座破庙,传闻是座邪神庙。
自从北界的邪教总社被万剑宗的修士所灭后,小城内的邪教修士如惊弓之鸟,争先恐后地四处奔走逃命。
这座邪神庙无人打理,香火渐灭,又传言有鬼魂作祟,无人敢来,正好便宜了宋明雪。
他每日进山采草药,到城中药铺换些碎银,再买些吃食和日常所需,日子也就一天天安稳过了下去。
夜里,他摘下面具,点起烛火。
昏暗的光线中,残旧破庙敬奉的一尊邪神像,没了大半个身子,失了头颅,蜘蛛在祂空荡的身躯里结成白网,彩墨尽褪,却还做着拈花的手势,仿佛要在逝去的长河中永久地等下去,等着祂的信徒归来,为祂重塑金身。
那是记忆中宋明雪对那座破庙最深刻的印象。
后来,小城里突然来了一群落魄修士,无意中发现了宋明雪半妖的身份。
他几番逃命,却仍被抓了回去,被人摁在地上鞭笞,满地的血珠都是从他身体里溅出来的。
“好一个贱骨头的妖奴!放着享清福的日子不过,偏偏要逃!我让你跑!”
“啪啪”的鞭响声里回荡在这寂静的城郊外,然后忽然停了下来。
宋明雪听到,有人凑在那个挥鞭的修士身旁劝道:“大哥,算了吧,别打坏了身子,留了伤疤,那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等回去,下了蛊虫……”
又一鞭!
宋明雪闷哼一声,耳边是嗡嗡的鸣声,再也听不清了,背上是火辣辣的疼,眼前有一阵血雾笼罩在他的面前,世间万物都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他闭上了眼,有些许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他想,这次逃不掉了,等被抓回去下了蛊虫,沦为别人手中的玩物,那才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他现在自行了断。
意识模糊的前一秒他还在这样想着,使劲地咬着自己的舌尖,忽地,他血色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腕上的系带不知为何断裂,宽大的衣袖四散,轻薄的衣料上隐隐有一股不同于浓郁血腥气的清香。
她伸手使劲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吐出一口血水。
“别咬了……张嘴。”
——
醒来时,入目是清润的水青色,床帐外,有两人在谈话,其中一个人是先前那位出声的女子。
宋明雪眨了一下眼,趴在床榻上,背上伤口大约是被人处理过,涂抹上了清凉粘腻的药膏,不再有剧烈的痛感,如同有山间溪水流淌过一样的轻柔。
舌尖还有轻微的刺痛感,但也涂抹了药,口中满是清甜的味道。
这是哪里?他敛声屏气,没有掩盖的毛茸茸耳朵微微动了动,谨慎地透过朦朦的水青床帐向外看,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个背对着他,身形高挑清瘦的女子。
“一个半妖也值得你带回细柳峰?”
平静没有丝毫起伏的男声质问着,让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宋明雪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语气,他长长的尾巴横在锦被上,轻轻动了一下。
那个女子轻笑回答:“见死不救,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世间万法自然,各有定数,你这样平白介入他人因果……受苦受难者难道只他一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在偷听,宋明雪只看见面前白光一闪,他挣扎不过,失去意识,再次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房内的傀儡木偶端来了一些辟谷的丹药。
夜间凉风习习,竹窗半掩,水青纱帐轻拂,院中满地月光如水流,柳木上的鸟钟到了时辰,便啄一下枝干,发出细微的轻响。
有许多身形小巧,发着盈盈白光的灵妖穿过门窗,进入房中,为他换药。
宋明雪穿好衣物,推开房门,踏上长廊,廊边挂着许多小巧的残破铜铃,无风自动,叮叮当当,每走一步,便有一声铃响。
宋明雪走了二十三步,第二十四节铜铃欲响又止,他忽地停下了脚步。
长廊的尽头是一处水塘,月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如碎银,凭栏垂钓的女子一身绣金黑袍,似有所感,回眸朝他露出一个笑,轻声问:“伤好些了吗?”
美梦如酒,他恨不得溺死在酒里,再也不醒来,但他未能得偿所愿。
——
滴答——
一滴雨水落在宋明雪的脸上,他倒在地上,挣扎着,睁开眼去看,只见天边浓云攒聚,暴雨骤临。
潮湿的雨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前方有一人持剑独行在泥泞的山道上,只戴着斗笠,即使身上衣袍被雨水打湿,也全不在意。
轰隆一声,上方雷声滚滚,乌云晦暗的边缘描了一道金光,映出磕磕绊绊的轮廓。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随着这倾盆大雨,又逐渐变为一阵微苦的水腥味道。
“轰隆——”
细密的雨幕中,她忽地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借着这一声雷响电光,宋明雪终于看清了斗笠下的那张脸,面色惨白如死尸,雨水沾湿了她的眼角眉梢,有一缕长发蜿蜒,像是盘踞在她瘦削肩头的一条毒蛇。
“师姐……”宋明雪咳出一口黑血,手边的剑落下再也没有提起,他气息微弱地哭喊哀求:“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带我一起走。”
他可以和她一起离开宗门,再也不回来,只求永世留在她的身边,再也不和她分别。
可惜那个女子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轻飘飘的一眼,便让宋明雪心如刀割,流出许多血来。
因为不在意,所以师姐不可能为了他转身。
因为他不是师姐喜欢的人,所以师姐也不可能带他一起走。
雨落在他的脸上,又流淌下来,宋明雪倒在泥地里,控制不住地低泣痛哭:“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应该让我死在那里!”
这样他就不会喜欢上师姐,也不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是如何去爱另一个人。
狂风暴雨,他哀怨的哭声穿透了细密的雨幕,却没能让那个女子驻足,为他停下脚步。
她伸手拔出了剑,借着这雨水,洗掉了她和剑身上的斑斑血迹。
雨越发大了,她踩着溪间乱石,那些从她和剑身上流淌过的雨水变成了血水,然后和溪水融为一体,“哗啦啦”地朝山下涌去。
那个手持长剑,头戴斗笠的玄衣女子渐行渐远,走进了一片漆黑的深林,彻底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头。
等宋明雪再见到她,便是鬼哭城……
——
哗——
深夜,薛霜铃忽然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猛地坐起身,掀开身上被褥,披头散发,眼下青黑一片,面无表情。
【宿主,你怎么了?】
系统被她吵醒,再次化身成一只黑猫,动作敏捷地落到了床榻上,晃了晃细长的尾巴,见薛霜铃魂不守舍,好奇问道。
薛霜铃一言难尽,她愣了半天,回想梦中情景,又抬起右手,看着手背上狰狞的伤疤,一脸憋屈:“……鬼压床?”
【啊?】
薛霜铃叹气,将手放下,问:“他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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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霜铃,一款热衷于捡人的毛茸茸控
宋明雪,一款爱而不得,在师姐梦里哀哭的阴湿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