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登小镇的少女

　　阿斯特的家住在吉登小镇外围，切割山林里的树木建成，除了她们居住的房屋，一旁还有谷仓和马厩。

　　谷仓堆积种植的粮食，瓜果以及蔬菜。大部分要送到城镇售卖，只有一小部分装在木箱里储存，以备食用。以防善于偷盗的老鼠擅自品尝，她们又养了一只猫。

　　这只猫相当了不起，暖橘色，虎一样的斑纹。眼神凌厉聪慧，捕捉老鼠是手到擒来的事，唯有一点它可真是喜欢喵喵叫。

　　开心也叫，难过也叫，从早到晚喵喵个不停。

　　阿斯特却极为喜爱这只猫，它身形矫健，体态优美，有锋利的獠牙与爪子。性格也是高傲，总仰起头踩着优雅的步伐，在谷仓房梁处踱步，或团成一个圆趴在上面，悠闲地摇着尾巴。

　　当有人试图靠近它，这只猫立即警惕地望来，抬起一只爪子，随后跑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但这之中不包括尚且年幼的阿斯特，此时的她四肢粗胖如藕，走起路来异常笨拙。

　　话也并不多，大部分时间只在咯咯地笑，被赋予同猫一样的职位，在谷仓里看顾当季的瓜果蔬菜，保证在运送城镇之前完好无损。

　　当然喂食马厩里那匹老马也是她的责任。

　　每当阿斯特走进谷仓，坐在马扎上，把两条长裤包裹的腿伸远。猫就会顺着柱子跳下来，把尾巴竖得笔直，只有尾巴尖勾起弧度，走到她身旁，先是用脑袋摩擦，随后自来熟地跳上大腿卧下。

　　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尾巴一下一下摇晃，千万不要以为这个时候，它就会安静下来，喉咙里可要伴随时高时低的喵喵叫，像一位小猫演唱家。

　　而年幼的阿斯特也会捧场的为其鼓掌，将脸埋进它柔软温热的背脊，呼吸太阳嗮过的暖洋洋味道。

　　偶尔，阿斯特也会学着猫的声音喵喵叫，学着它优雅地行走。

　　猫也会煞有其事地站起来，爪子搭在她手臂，学着她的模样行走，走几步后四肢着地，得意地用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就像再说，瞧，我可真是聪明。

　　阿斯特很喜欢猫，猫也很喜欢阿斯特，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因为猫只允许阿斯特接近它。

　　一天之中，只有短暂的吃饭时间，与漫长的睡觉时间，阿斯特不得不与猫分开。

　　猫非常尽责职守，绝不会在夜晚离开谷仓，来到阿斯特窗旁，抓挠窗户渴望进来趴在她的枕边。

　　后来，阿斯特便端着碗来到谷仓与猫一起吃饭，她喝着碗里的蔬菜汤，咀嚼一小块面包。猫吃着自己狩猎的老鼠，有时候也有从山林里溪流旁捕捉到的小鱼。

　　它将自己养得很好，身躯结实有力，甚至有富裕的精力，为阿斯特捎来一朵林中夹杂露水的鲜花。

　　而一连几天收到鲜花后，阿斯特确定，猫会在天未亮时，离开谷仓进入山林，在清晨蒙蒙亮时归来。

　　年幼的孩子总是会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于是，这天阿斯特一夜没睡，悄悄地从阁楼下来，踩着楼梯推门离去。

　　猫很惊讶在走出谷仓后，会遇见阿斯特，但它没有责怪和拒绝，依旧用脑袋摩擦阿斯特小腿，尾巴勾住脚踝，向着山林方向走去，不时回头停下脚步等她。

　　林子外围树木并不密集，对于阿斯特而言，行走不算困难。她紧紧跟随在猫的身后，大约十几分钟后，来到一处几个大石头堆积的地方。

　　随着猫的到来，在拥挤的石头缝隙中，传出尖细的喵喵声，三只同样暖橘色的小猫摇摇晃晃地从里面爬出，凑到猫身旁拥着她的身体。

　　几只小猫已经睁开眼睛，此时趴在躺下的猫身前，吮吸nai/水，不断用爪子按压猫腹。

　　阿斯特蹲在一旁观看，惊奇地发现，原来守在谷仓里英勇的小猫将军，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位伟大的猫咪母亲。

　　踏着黎明前往，沾染晨露而归，哺育它的三个孩子。

　　猫又开始喵喵叫，像是在和阿斯特介绍它的三个孩子。

　　吃饱后，小猫对阿斯特产生好奇心，顺着裤腿攀爬，爪子摩擦裤子发出不太悦耳的声音。

　　哦，她的腿上长出了三只小猫。

　　阿斯特小心翼翼地抱住猫的孩子，它们会是未来的捕鼠健将！

　　晨曦到来，猫驱赶孩子回到石头缝隙中，带着阿斯特回到谷仓。这个时间距离她起床本就不远了，她依次查看谷仓内水果蔬菜以及部分脱壳的小麦，与碾碎好的小麦粉。

　　接着她就要背起成捆的干草去喂食老马，还需要提起半桶她拎得动的水给它喝。

　　此后，阿斯特从每日的食物中，分出半块面包给猫，这是她的心意，希望能补充猫的身体。

　　谷仓内所有食物都已经装填完毕，一个个箱子摞在一起，隔日将由父亲送往城镇。

　　因为老马年迈，这段路会相当长，又因货物多，往往要送上三四趟，在此期间，还需每趟让马休息一日。

　　不过这是最后一趟，剩余的食材将供给她们自己食用。父亲一直想更换新的马匹，可惜还未存够充足的钱。

　　据他自己所说，再送上一年的货物，就足够买一匹新马，老马可以宰杀，马肉又可以卖一笔钱。

　　阿斯特会在这时，庆幸猫的肉没有价值，它太少了。又会为年老的牝马感到悲伤，它从被带回来开始，除了马厩，就一直奔波在来往城镇的路上。

　　可人类依旧打算榨干它最后一抹价值。

　　“阿斯特。”她听见父亲叫自己，“好孩子，明天我要去城镇送货，这很重要。所以今晚你要住在谷仓，替我看好这些东西。”

　　母亲在一旁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像小猫的叫声。“我去吧，阿斯特太小了。”

　　父亲严厉地否决，“你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地需要重新翻耕，选取种子等待种植，还有家务也不能落下，你难道要让阿斯特的哥哥做这一切吗？”

　　“天啊！”父亲甩着手臂，头痛似的捂住额头，“你可真是懒惰。”

　　母亲沉默不语，不再阻拦。

　　事实上，翻耕和种植以及浇水还有家务，一直是母亲一个人处理。只有运送货物由父亲亲自把控，因为结算的货款需要由他带回，并藏起来拒绝被任何人发现。

　　有时候，某一个时刻，父亲会像是一只微不可察的蜱虫，当他扎根人体时，就会不断且贪婪地吮吸血液，使身体膨胀到几倍大。

　　可惜当这小小的蜱虫扎根在猫身上时，她可以用指甲掐死，扎根在母亲身上时，她无能为力。

　　这种虫子存在太久了，已经可以与每一个扮演母亲角色的女人共存，每时每刻地吮吸血液胀大自己。

　　阿斯特倒是很开心可以与猫为伴，因为哥哥会用石头丢猫。而且最近他沉迷火苗，不断用火烧灼捕捉到的虫子，看着它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阿斯特不希望哥哥靠近谷仓。

　　到了晚上，阿斯特把阁楼里的毯子铺在干草堆上，她躺在中间最松软的部分，抱住猫揉捏肉垫，听猫呼噜呼噜的声音睡去。

　　很快，猫也睡熟了。谷仓外有蝈蝈和蛐蛐恼人的叫声，这吸引了某个人影，举着自制的小火把在草丛中寻找虫子身影。

　　一路来到马厩外，这里气味不好闻，也许正因此而虫子格外的多，夜色下响起断断续续的噼啪声，连虫鸣都少了一些。

　　身影弯着腰搜寻，直到走到谷仓外，虫子似乎学聪明了，不再发出鸣叫，四散逃离，只在远处响起一阵阵悲鸣。

　　身影恼火地丢下火把，用脚碾压几下，又一脚踢开，撞在谷仓外木制围墙，弹出几颗火星。

　　身影气愤地离开了。

　　虫鸣声渐渐多起来，而看似熄灭的火把，被风一吹火苗重新燃起，攀着木板燃烧。

　　有浓烟顺着缝隙钻进谷仓，这缓慢而来的呛鼻味道没有唤醒阿斯特，却叫醒了警惕的猫将军。她从阿斯特怀里挣扎爬出，发出尖锐警告，用头拱着阿斯特的脑袋，却没有奏效。

　　猫首次在夜晚离开谷仓，奔跑向阿斯特母父所在房间，一边用爪子挠门，一边发出堪称凄厉的猫叫。

　　母亲最先苏醒，随后是父亲愤怒地咒骂，“这只该死的猫，它在发什么疯？”

　　父亲把地板踩得咚咚响，一把拉开门，几乎将门给扯下来。他想踢猫，却被灵活躲开，猫向他哈气，伺机一口咬在脚背，被踢开撞在墙壁，倒地后迅速站起弓着身体。

　　它向门的位置跑去，回头继续对父亲耀武扬威，可是它是从窗户进来的，门被上锁，猫是出不去的。

　　父亲被猫激怒，原地单腿蹦跳几下，大步走向猫，抓起一旁椅子砸过去，猫跳开，发出刺耳而焦急的叫声。

　　此时母亲走出来，她想拦住暴怒的父亲，却被推到一边，胳膊撞击桌角。

　　猫被堵在玄关，它可以离开从窗户跳出去，但是它没有，英勇的猫将军背对父亲，不断用猫爪抓挠木门，持续发出一声声猫叫。

　　足以堪比它短暂一生发出的所有叫声。

　　父亲抓住它的脖颈，举起手，像举起一把利剑，又像是敌人的头颅，随后用尽全力将猫惯在地面。

　　砰的一声后，猫在地板上抽搐，脊椎似乎被摔断了，无法再控制四肢。可它仍用头磨蹭地板，希望靠近木门，嘴角鲜血溢出，猫睁着眼睛死了。

　　母亲捂着胳膊站起来，她注意到窗户隐隐映射的光亮，她伸出头张望发出一声与猫将军相差无几的尖叫。

　　她推开父亲，打开门，不顾一切地跑向谷仓，将阿斯特从浓烟滚滚的谷仓内抱出来。

　　而父亲也终于注意到将要受损的货物，急切地提起一桶桶水去灭火。

　　因为母亲发现及时，阿斯特没有死在浓烟里，代价是猫替她死在家中。

　　她抱着猫的尸体，她将脸埋进猫怀里撕心裂肺地号哭，她发出猫一样的叫声，可是它再也不会用柔软的舌头舔去她的眼泪。

　　它是一只小猫将军，她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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