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花开

　　“尘世派众人接旨！”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纷纷出门查看，大家只觉得好奇：尘世派从来不沾染江湖与朝堂纷争，为何会突然来了一道圣旨。但看着眼前的阵仗和前来的传旨公公的衣着，想必也不是假的，毕竟是圣旨，院内的众人还是跪了下来，准备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今边塞稳定，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普天同乐，为与民同享这现世繁荣，朕现命尘世派寒冰剑传人立即前往雪山之巅取冰冻雪莲，三月之内送往皇宫，如不能按时送达，尘世派全派人员，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显得尤为刺耳，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可白世尘却被另外四个字所震惊住，那便是“冰冻雪莲”！

　　白世尘的心像是被千斤鼎砸中般沉重而无力，脑海中一时间只剩下“冰冻雪莲”四个字不停闪过，却没有任何其它想法。

　　合上圣旨，公公看着跪在最前面的白世尘，问道：“阁下想必就是这尘世派的掌门了白世尘了吧？还不快快接旨？”

　　调整了呼吸的白世尘抬头看向前来传旨的公公，略微颤抖的问道：“敢问公公，尘世派向来与世隔绝，皇上又为何突然会传这道圣旨给我们，更何况江湖上有名望有能力的门派和家族比比皆是，又为何会轮到我们这个偏远小镇上苟活的尘世派？”白世尘边说着边悄悄往公公的手里塞了些东西。

　　公公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往袖口里塞了塞，笑着说道：“白掌门啊，你们可算是走运了，宫里可是有贵人相助哦。”

　　白世尘疑惑的问道：“贵人？”

　　公公：“是啊，悟了道长，你可认识？”公公看着一脸茫然的白世尘，接着说道：“虽说三个月内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有杀头的风险，但是白掌门，您想啊，一旦你们带回了冰冻雪莲，就立了大功，到那时，不管你们想要什么赏赐，想来陛下和贵妃都会应允的。”

　　白世尘此时早已没有心思听进去公公的话，只是一直在想“悟了道长”与他所猜的会不会是一个人。可若是他，难道当年他是进了宫？可若不是他，在那深宫大院之中，自己还认识谁呢？

　　白世尘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虽说自己隐居在这偏僻的小镇之中，可很多事情白世尘并不像外人看上去那样超然脱俗。白世尘虽从未见过这位悟了道长的真容，他的事迹确是传遍民间。

　　求甘霖，问天道，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真有那通天的本领，倒真是帮助当今皇上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以至于在朝堂之上，人人都要看在龙椅之上之人的面子上礼让他几分。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便有了自己的名望。

　　白世尘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在百姓之中口口相传的悟了道长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可日复日，年复年，悟了道长始终都是悟了道长，这让白世尘又不经怀疑自己的猜测，毕竟他认识的那位绝对不甘心只做一个“求仙问道”的道长。

　　公公的话让白世尘对悟了道长的身份多了几分确信，但也不敢十分肯定。

　　可若真如自己所猜，这道圣旨的目的究竟为何？他这次明目张胆的找到自己，又在计划着什么？！

　　冰冻雪莲？白世尘在心里冷笑道：原来事情终究是还没有结束。

　　白世尘知道事情不会如圣旨上说的那样简单，他认识的那位，心思总是弯弯绕绕，让人难以吃定。

　　公公看白世尘想得出神，久久不回应自己，便提高了些音调继续说道：“白掌门？接旨吧？”

　　被拉回思绪的白世尘慌忙的应道：“草民接旨！”

　　公公满意的点点头，将圣旨递了过去，道：“白掌门，机会难得，好好准备准备吧，别辜负了圣意！”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回到屋内的众人看着白世尘手里的圣旨，却是一头雾水。

　　小四：“师父，为什么突然会有圣旨啊，咱们一直隐居在这小镇，只低头过自己的日子，皇上怎么会突然派我们去执行这么艰巨的任务？”

　　小六：“是啊，而且这个悟了道长是谁啊？师父你认识吗？”

　　小五：“还有啊，为什么指明了谣儿去呢？朝廷怎么知道师父的寒冰剑已经有了传人？”

　　小七看着师兄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自己也跟着点头附和：“嗯嗯，是啊。而且，如果谣儿不能在三个月内完成任务，可是要杀头的！”

　　这时站在一旁迟迟未开口的钟离谣小声念叨了一句：“是啊，为什么是我呢？”

　　自听到圣旨里要求寒冰剑传人去取冰冻雪莲起，东方诀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钟离谣的身上，钟离谣眼里透出的疑惑，不安，以及少了很多跋扈的眼神，全都像镜子一样完美复刻进了东方诀的心底，而所有的这些从心里反射进东方诀的眼底，只剩下了坚定。

　　白世尘同样是很多疑惑，他无法解答任何问题，给不了任何人答案。他看向钟离谣，也望了望屋内的人，说道：“谣儿，为师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何，更不知为什么一定要是寒冰剑传人，但圣旨既然已经来了，我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钟离谣看着白世尘，即使不愿，也只能点了点头。

　　晚饭后，白世尘把钟离谣单独叫到了房间。不大的卧房，窗户掀开了一条缝，伴着轻微的冷风，淡淡的檀香不时的触碰着钟离谣的嗅觉，让人觉得心安。

　　白世尘：“谣儿，今晚为师看你在饭桌上一直心神不定，可是在担忧雪莲之事？”

　　钟离谣感受着这早到的寒风，说道：“嗯，还是觉得有些突然，而且，，就我一个人去，还是有些害怕。”

　　白世尘温柔的说道：“谣儿，你不用担心，以你现在的武功，在同辈中，也算是不错的。”

　　钟离谣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说道：“不会吧，师父你是在安慰我吧。我都从未涉足过江湖，您又怎么知道？”

　　白世尘向那半掩着的窗户看去，说道：“那江湖，我涉足过。”白世尘接着说道：“为师今晚叫你来，是想仔细跟你说说这冰冻雪莲的。”

　　钟离谣：“这雪莲怎么了？我去把它取来，送到皇宫就是了。师父你也说了，我很厉害的。”

　　白世尘：“这冰冻雪莲的名头在江湖上流传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寻常百姓服用冰冻雪莲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练武之人服用后可使功力大增。而这些都不是冰冻雪莲最吸引人的地方，最让众人想要得到冰冻雪莲的原因，便是相传，这冰冻雪莲有让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奇效。”

　　钟离谣：“这么厉害吗，那一定有很多人想要得到把，可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到过有人得到这雪莲，或者有谁长生不老，或者死了又活过来的奇闻啊？”

　　白世尘：“这也是这冰冻雪莲最存疑的地方。几十年来，大家只听闻冰冻雪莲的传说，却从未有人真的见过这雪莲。早些时候，每年去往雪山之巅取雪莲的江湖高手络绎不绝，可是从来都是只见人上山，不见人下山，大家都默认这些人全部死在了山上。久而久之，去取雪莲的人也越来越少，关于这雪莲的传说也越来越少，渐渐的，这雪莲也被很多江湖人看作是不祥之物，那座雪山也被冠上了邪山的称号。”

　　白世尘看了看面前若有所思的钟离谣，接着说道：“为师不担心你在路上的安危，以你现在的能力，自保是绰绰有余的。为师担心的是上山的路，没有人知道那条路上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就算到达了山顶，又是否真的有冰冻雪莲，就算真的有冰冻雪莲，也没有人知道那雪莲真的如传闻中那样有奇效，又或是只是一株普通的雪莲？”

　　“可是，师父，”钟离谣担忧的说道：“如果这世上根本没有这雪莲，又或者这只是一株普通的雪莲，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在白世尘的心中雪莲之事从来都是假的，可是人人都愿意相信是真的，他又能做什么呢？为了一颗莫须有的雪莲，白世尘亲眼目睹人们的厮杀，听闻一批一批的人踏上那有去无回的夺莲之路，经历亲近之人的离去... ...直到最后，白世尘也愿意相信雪莲之事是真的，只是还未被发现罢了，如若不然，自己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一场闹剧吗？！

　　也许她比当年的所有人都幸运呢！白世尘看着眼前天真的女孩，心道：去试试吧。

　　白世尘没办法回答钟离谣的问题，他也无法将自己的私心对钟离谣全盘托出，只道：“不管如何，去到了山上，安全最重要。就算取不到雪莲，也要平安回来，咱们从长计议。”

　　白世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总还是对宫里那位抱着一丝希望，望他还念着一些旧日情分。就算最后真的失败，最起码也能保他们一命。

　　钟离谣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

　　白世尘：“好了，回屋早点收拾东西准备休息吧，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

　　语毕，钟离谣向白世尘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转过身的钟离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去，其实有了白世尘的嘱托，钟离谣安心多了，这些年白世尘像父亲一样，给钟离谣建构来足够厚的安全墙垒，可这提前而至的寒风，足以吹透一切保护层。

　　见钟离谣离开，白世尘瞥了一眼屋顶，打趣的说道：“屋顶不冷啊，还不下来？”

　　听到白世尘的调侃，东方诀尴尬的挠了挠头，轻身一跃便跳至了白世尘的房内。

　　白世尘：“你都听到了？”

　　东方诀点了点头。

　　白世尘：“你有话想对我说？”

　　东方诀再次点了点头。

　　白世尘看着东方诀，说道：“说吧。”

　　东方诀：‘我想陪钟离谣一起去。’

　　白世尘早已预料到了东方诀的心思，少年人的心思，总是那么显而易见：“这事我没有意见。”听到这里的东方诀开心的像个稚童，刚要作揖感谢，便听到白世尘接着说道：“但是，这事我做不了主。你需要去问问谣儿，还有，，你素姨。”

　　是啊，还有素姨。想到素姨，东方诀也有了些为难，素姨向来是不允许他参与这些江湖事的。但想到钟离谣刚刚在饭堂时那不安与担忧的眼神，还有一路上的艰险，东方诀只剩坚定：‘我会说服素姨的。’

　　白世尘看着眼前的少年，欣慰的朝他点了点头，心里也生出了些许熟悉感与嫉妒。如果当年自己也如东方诀一般坚决和大胆，是不是如今就是另一番景象。

　　“素姨那边我是不会帮你的，这次要全靠你自己了。”
　　东方诀点点头，道：‘我知道。’

　　“好，那你去吧！”

　　既已得到了白世尘的许可，东方诀也并没有打算久留，向师父行了礼，便也快速退了出来。

　　看着少年们离去的背影，白世尘似是有万千感慨，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东方诀从白世尘房间出来后，拿着披风径直往后山走去。晚风吹动，吹拂着少女的背影，也撩拨起少年的心疼。

　　“你怎么来了？”钟离谣边问着，少年边将披风盖在了钟离谣的后背：“你怎么自己不穿一件？”

　　东方诀：‘我不冷。’，东方诀看着钟离谣，问道：‘你害怕吗？’

　　钟离谣：“你是说取雪莲吗？”

　　东方诀点点头。

　　钟离谣：“不怕。”可钟离谣又想了想，改口道：“不对，怕。”可是想想，又改口道：“也不对，还是怕。”

　　东方诀笑了笑：‘那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钟离谣：“我怕的不是取雪莲，”钟离谣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是这冬天。”

　　此刻的东方诀终于读懂了钟离谣刚才的眼神，在钟离谣的心里，冬天的提前到来就像是预示，预示着不幸的接踵而至。

　　东方诀：‘我陪你一起去，可以吗？’

　　钟离谣又开心又震惊的问道：“真的吗？你不是在哄我吧？！”

　　东方诀：‘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东方诀看着还是不敢相信的钟离谣：‘你还记得刚才花灯上的最后一幅画吗，小男孩最终还是拿起剑，将小女孩护在身后。’

　　钟离谣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东方诀眼神坚定的看着钟离谣：‘我想做那个小男孩，当小女孩的少侠。’

　　钟离谣指了指自己：“你是说，做我的少侠吗？”

　　东方诀：‘嗯，你的少侠！在有我的地方，你就做那个小男孩身后的小丫头，好吗？’

　　很多年，钟离谣从未想过再依赖谁，依靠谁，即便是在师父师兄面前，钟离谣会耍赖撒娇偷懒，但却从来独立清醒。

　　她知道，她要自己起床穿衣，要会自己洗衣打扫，要练好每一招每一式，要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家人；偶尔她也会赖皮让师父师兄背着自己走，会偶尔偷偷懒偷跑下山不练功玩半天，又或是撒娇让师兄们帮自己做家务，总是表现出轻松自在的样子，但只有钟离谣自己心里知道：所有的耍赖撒娇偷懒的基础都是钟离谣知道，她有自己完成的能力。而那些真正自己把握不大的事情，钟离谣只会更加勤奋的练习，让自己获得这项能力。

　　可是这一刻，钟离谣面对面前这双真诚而又期待的眼神，竟觉得这份感觉是如此久违和踏实，就像小时候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低着头吃着手里的糖葫芦，跟着爹娘走就好，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不要让糖葫芦掉在地上。

　　那些钟离谣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独立似乎全部被击碎了：“好，我的东方少侠。”

　　这漫长的几秒钟的等待里，东方诀一直微笑着看着钟离谣，心却像是被这寒风吹透了似的，一直打颤，直到那句“好”，打颤的心似乎变成了点燃的引线，刹那间绽放成了满腔烟花，无声，无色，却绚烂如花。

　　“可是，素姨会同意吗？”

　　‘放心，我会安抚好素姨的。’

　　看着东方诀自信的表情，钟离谣的心瞬间松软了下来：“嗯”。

　　“不可以！”山脚下，茅草屋内，素姨就着星点光亮，严词拒绝道。

　　这个反应是在东方诀的意料之中的，他耐心而坚定的说道：‘我想和丫头一起去，我答应过她，要一直陪着她，保护她。’

　　陪着她，保护她。素姨看着东方诀，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人也曾这么坚定的对自己说过，要保护她、陪着她一辈子的。

　　想想那时，那人也如眼前的东方诀一般，意气风发，坚定无比。

　　红色内衬，白衣飘飘是那个人永远不变的衣着，正如他人一般，内心大胆肆意，外人却永远只道他：低调不张扬。素簪冠发，大刀附背，总有些不和谐感。可只要刀出鞘，只教人沉醉其中。

　　手握刀柄，随着身体腾空旋转刀出鞘，大刀挥去，扬起林间万千树叶，冷风随至，踏风运起雪雁扬飞，轻踩在树枝上的少年，纵横交错的枝叶，飞舞的绿叶，混为一体，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使得那身穿一袭白衣的脸庞更显红润。随树叶扬起的水珠眨眼间化为雪花，一刀斩去，破碎一地。

　　“素素，你看，我的雪天刀练的更加成熟了，速度也比以前快了许多！”

　　“是啊，累了吧，吃点点心吧，我刚做的。”

　　“我现在的刀还是不够快，我一定会更加勤奋的练习。”

　　“还不够快吗？那要多快才算快？”

　　“要快过这天下所有的兵刃，要快过所有人手中的暗器，要比风还快，要成为这天下最快的刀。”

　　“要这么快吗？”
　　“要，我要保护你，保护到连风都无法伤害你，你信吗？”

　　“我信！”

　　东方诀的手在素姨面前挥了挥，将素姨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的东方诀，素素觉得此时就如她知道那把雪天刀被白世尘捡到又交给了东方诀时的心情如出一辙，一切都是诅咒，躲不掉的永远都躲不掉。

　　素姨：“我拦不住你的，对吗？”

　　东方诀坚定的点头。

　　素姨：“既然决定了这一生要保护的人，那就一定要护好了，知道吗？”

　　东方诀没有想到素姨会答应的如此爽快，本来准备好的一堆说辞，此时只剩下轻松兴奋的点头。

　　素姨：“还有，”素姨看着东方诀说道：“关于我们的秘密，不能说。”

　　这是唯一使东方诀在钟离谣面前心虚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能做的只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清晨，尘世派山脚下，大家做着最后的告别。

　　白世尘看着钟离谣腰间被隐藏的很好的寒冰剑，还有东方诀后背被刀套包裹起来的雪天刀，说道：“别忘了你们发的誓，用好你腰间的剑和你背后的刀。”

　　钟离谣看了一眼东方诀，又看向师父和素姨，骄傲的说道：“我们记着呢！”

　　小四：“你们放心的去，有事就给我们来信，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共进退！”

　　小五、小六、小七：“嗯，是啊！我们一起解决！”

　　钟离谣：“好，我们知道了。再说了，我怕过什么！”

　　小七故作轻松的说道：“也是，天天在尘世派闹腾，这下终于可以清净三个月了。”

　　钟离谣：“好啦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白世尘：“一路小心。”

　　素姨：“把盘缠装好，有事就来信。”

　　钟离谣：“知道啦，走了哦。”

　　钟离谣和东方诀转身向前方走去，接下去的路未知又迷茫，可只要东方诀还在身旁，钟离谣就是那么的安心，钟离谣总是开玩笑的说：东方诀，你就是我的安神香。

　　迎着朝阳的钟离谣微笑着伸出手：“少侠，做好准备和我并肩作战了吗？”

　　面朝金光的东方诀握紧了钟离谣的手，心道：丫头，为你，我时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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