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在昨日等你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在教室墙上留下摇曳的影子，体育老师因病告假，10班的学生们正闷在教室里上自习。

　　江墨头埋在胳膊上，右手在桌子下面藏着，又时不时抬起头，伸手在面前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他旁边的同桌何劲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说是自习，刚开学不足一个月，大家都百无聊赖地带着些许怨气打发时间。

　　下课铃一响，江墨就起身走了出去。

　　“贺方知，有人找你。”同学过来敲贺方知桌子，他正趴在桌子上补觉。

　　三楼1班门口一阵小小骚动，路过的同学纷纷向一个校服拉链随意敞开，手里攥着一团废纸的男生投去注视的目光，这个人说是来找人，却大咧咧地站在教室正门前，仿佛下一脚就要迈进他们班。

　　这个人还一手插兜，不知道兜里有什么，有点像来打架的。

　　沈沐晴往门口看了一眼，就转头猛推贺方知，“醒醒醒醒别睡了！他来了他来了！”

　　“啊？”贺方知不满地皱着眉抬起身，本来快睡着被敲醒后他就处于假寐状态，打算趴一会儿就去看看是谁，现在直接被暴力唤醒，激发出了一点起床气。

　　他还没来得及睡着呢！贺方知幽怨地看沈沐晴一眼，站起来往门口走，“谁啊？”

　　看见门口的人以后，贺方知内心暗附，这人干嘛啊，我认识他吗。

　　江墨见他出来，身子往旁边让了让，待贺方知不明所以地出了教室门，江墨直截了当地说，“贺同学，听说你成绩很好，我这道题有些问题，来请教请教你。”

　　贺方知眨了眨眼，他怎么感觉对方其实在说，我觉得你一般般，这里有道题，我来考考你。

　　“嗯……什么题？我看看。”

　　江墨把手里那团皱皱巴巴的纸展开，往人少的地方走，“立体几何，答案给的这种方法有些复杂，我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但不确定是否严谨，你帮我看看吧，有没有疏漏。”

　　贺方知伸手接过那张乱七八糟的纸，他最喜欢立体几何，尤其是不涉及解析几何建系，纯粹利用空间逻辑思维做出的复杂题，虽然不如数字计算简便，却很爽。这种爽在于逻辑的严谨性和思维的独立性，而不是依赖于机械化的计算。

　　可惜平时这样的题并不多，大家通常也以又快又对来评价解题方法。

　　在他读题的时候，江墨走到教学楼连廊上，手肘搭着围杆，似乎在瞅楼下的同学打乒乓球。

　　贺方知看了一遍答案就去看江墨写在下面的零散过程，“嘿”了一声，他走到江墨身旁，“这题不错啊，而且我觉得你这个思路比答案强多了，不过这个地方……”

　　他摸了摸脖子，侧靠在栏杆上，“好像是有点问题，我直觉能证出这个条件，要不我回去试试？”

　　江墨侧头看他，贺方知也抬眼对视。江墨的眼睛和他的头发一样黑，像一汪平静的深潭，贺方知看着对方的视线从自己脸上落到纸上，而后一如他方才简洁明了地答道：“好。”

　　“那我做出来以后，”贺方知想起来什么，指着手里的草稿纸说，“那个微信就是你吧，我发你。”

　　江墨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

　　留下贺方知一个人倚着栏杆，心道，这个人还是好奇怪啊。

　　贺方知回班里的路上碰到带他们数学课的班主任刘芸，顺手把试卷给他让他拿回去发，于是他从第一只脚迈进班级就开始像报童似的分发报纸，“来来来，发卷子了啊～”

　　如同一股逆着人流的风，每经过一个人他手里的东西就少一点。

　　“给我点儿给我点儿！”总有人喜欢发东西，凑上来问他要。

　　“都给你都给你！”贺方知给这个散一摞给那个派一摞，遇上关系好的例如宋柏就直接拍一沓在对方桌子上，等他回到座位上时，手里就只剩下那张江墨给的草稿纸。

　　他顺手把最后一张纸拍在沈沐晴桌子上，“给，好题，做出来有赏。”

　　“这什么呀！”沈沐晴拿起来看了两眼，就开始眼放精光地问他，“那个帅哥谁呀，他是不是认识你！”

　　“你猜啊。”贺方知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下一秒头顶就被拍了个轻飘飘的东西，他伸手接住，睁眼道：“给你题你还不要，这题可比帅哥有价值多了！”

　　贺方知把纸铺平在桌子上，拿出草稿本开始画图，一边画一边说，“他长得有那么好？”

　　沈沐晴凑过来看题，“当然了，他长得和雕塑一样，颜值至少在我们年级前三吧。”

　　“那第一第二是谁？”贺方知随口问。

　　“你猜？”沈沐晴的好朋友栗星过来找她玩，她笑着跑了。

　　贺方知自言自语，“我猜？我猜BD这里可以来一条辅助线。”

　　江墨的座位靠着教室墙壁，路灯照在墙上的影子纹丝不动，老师在台上喋喋不休地讲ppt。

　　他转着笔，心里思考着，如果据理力争地和贺展书说，我才是你孙子，有多大的可能性说服他。

　　或者说，我是你从未来回来的孙子。

　　贺展书这几年应该心脏还好吧，伟大的唯物主义者能相信这种事情吗。

　　笔在他指骨间灵活旋转，衬得他皮肤雪白。

　　“嗡——”

　　手机微弱振动，他一个被打断，笔掉在了桌子上。

　　江墨在桌下掏出手机，贺方知拍了一张图过来，上面是他自己画的标准图，加了三条辅助线。

　　江墨看了一眼桌子上另一张纸，一模一样。

　　紧跟着一条文字信息进来。

　　HFZ：你看一下通过这三个辅助线能明白怎么证不，不清楚的话我放学给你讲

　　江墨思考着，应该是讲题更能拉近友谊。

　　但是他其实不太想见贺方知。

　　江墨选择性无视，打算放学的时候看心情，心情好就去小孩面前演演戏。

　　老师上完课后，教室的灯打开上自习，墙上被江墨用来发呆的影子就消失了。

　　江墨觉得好刺眼，像是国外的那种酷刑，用灯一直照着你不让你睡觉。

　　应该先溜出去，买包零食，坐在随便哪个地方吹吹晚风，看看街上的车，逗逗路边的狗。

　　终于熬到放学，在叶泽霖亲切的呼唤下，江墨就想直接回家睡觉了。

　　不过他实在太困了，叶泽霖总是走得太快，他就和叶泽霖说让叶泽霖先回去。

　　他要慢悠悠地走，不要让睡意散开。

　　于是在各个班级依次拉灯锁门的时候，江墨不紧不慢地下了楼，还不忘回看一下漆黑的教学楼。

　　然后他就看见熟悉的三楼教室还开着灯。

　　几个所谓的尖子班在三楼，剩下的都在二楼，三楼最中间的就是1班，正对面是年级里的大办公室，地理位置极佳。

　　谁啊，这么用功，住校生吗。

　　江墨不记得班里有学这么晚的人，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带着一点点好奇心，打算去看看当年是谁偷偷学这么晚。

　　三中的走廊不长不短，一共四个楼梯，江墨从最近的一个爬上三楼，走近1班门口。

　　教室里的人正在玩手机，感觉到有人探头，他迅速地把手机塞进书包并摆出一副刚学完习的样子抬头。

　　“是你啊，题会了吗？”见来人是江墨，贺方知没太意外，松了一口气后问道。

　　江墨环顾教室，确认贺方知是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么认真啊。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走？”江墨走进来。

　　“做会儿作业。”贺方知说，他拉开笔袋拿出一支笔。

　　江墨挑了挑眉，直接戳穿他，“我要是没来你就一直等？”

　　贺方知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看你没回消息就随便等等，再不来我就走了。”

　　江墨靠在他前面的桌子上，抬了抬下巴，“来了，讲一下吧。”

　　贺方知娴熟地把笔在手上转了一圈，纸横过来放两个人中间，开始低头认真讲解。江墨俯视着他的发旋，心想，这发型不错，不知道他现在的脸剪这个发型还合不合适。

　　视线落在正拿笔在纸上戳戳点点的手，江墨心想这题有那么复杂吗要讲如此详细，是不是考虑到他是10班的普通生了。

　　贺方知讲完后，抬头看到江墨认真地盯着他的草稿纸。

　　“怎么样？”

　　“嗯，这个证明确实很关键。”江墨点点头。

　　“是啊。”贺方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题很好呀，你哪里找到的？”

　　江墨说，“网上搜的，感觉不错就拿来做做。”

　　贺方知点点头，把笔袋塞进书包，拎起来准备走，他站起来的时候江墨也直起了身，他看了一眼江墨头顶的乌发，感觉自己和江墨应该差不多高。

　　他等江墨先出去，然后反手关灯锁门。

　　“你家住哪儿？一起走吧。”贺方知说。

　　“街……安里路。”江墨说。

　　“好像不是一个方向，那我先走了，拜拜！”贺方知往车棚去。

　　江墨挥了挥手。

　　江墨有点想跟着他回家，但路上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就转身独自往安里路走。

　　兴许是这一路没有了叶泽霖，漆黑的夜晚显得寂静而黯然，走到楼下的时候，往日烟火都已经落幕，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

　　江墨简单洗漱了就躺倒在床上。

　　窗外仅有的夜星明亮，他还没来得及数清就陷入了睡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比晚上回来时更加静谧。

　　他这一夜没有睡到天亮，枕头上已满是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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