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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花
校运会铅球场的沙坑泛着铁锈味,陆鹄踉跄后退时听见腰椎发出脆响。她仰面跌进沙堆的瞬间,主席台广播正念到"高一男子跳高决赛",林无弈的黑色钉鞋掠过横杆残影,像把裁纸刀割裂了黄昏。
"担架!"体育老师的吼声惊飞麻雀。陆鹄试图撑起身子,却被薄荷味止汗剂的气息笼罩——林无弈的护腕擦过她手背,汗湿的掌心托住她后腰时,腕骨硌得她生疼。
"写手改行当铅球了?"他声音裹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抛物线像被狗啃的烂香蕉。"
医务室的双氧水刺痛鼻腔,陆鹄趴在诊疗床上数纱帘的破洞。身后传来创可贴撕开的脆响,林无弈的指尖突然压上她后颈:"别动。"
冰凉触感贴上皮肤的刹那,她猛地翻身抓住他手腕。消毒灯下,林无弈后颈的创可贴边缘卷起,露出半枚褪色的太阳花——七年前她用丙烯马克笔画在石膏上的图案,花瓣缺口与她当年咬坏的笔头形状分毫不差。
"这是我画的!"陆鹄扯开创可贴的手在抖,医用胶布粘着两根碎发被拽落,"你说早洗掉了!"
林无弈拍开她的手背泛起红痕,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幻觉,你画的乌龟早泡烂了。"他扯高运动服拉链,金属扣撞出清响,"当年石膏拆完就扔进..."
"撒谎。"她摊开掌心,创可贴海绵层粘着淡黄皮屑,"太阳花第五瓣缺角,是我咬笔头时被你撞到手肘划破的。"
更衣室储物柜的霉斑在月光下蠕动,林无弈撬开最底层的锁盒时,铁锈沾了满手。七年前的儿童石膏静静躺在绒布上,陆鹄用红蓝铅笔画的小太阳花正在腕骨位置绽放,裂缝处用透明胶带修补了十七次。
那年暴雨夜的急诊室,十二岁的他攥着骨折的右手看陆鹄在石膏上涂鸦。她门牙咬着草莓味棒棒糖,笔尖戳进石膏裂缝:"画朵太阳花,痛痛就飞走啦!"
"丑。"他当时扯着石膏边缘,"像被车碾过的章鱼。"
此刻成年尺寸的创可贴静静躺在掌心,林无弈用镊子夹起那枚印着太阳花的胶布。陆鹄当年用的丙烯颜料早已渗入石膏纹理,他用医用敷料覆膜机小心包裹时,机器嗡鸣声盖过了走廊脚步声。
"找到你了。"
陆鹄扶着门框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她手中的应急灯照亮工作台。覆膜机吐出半透明的保护层,正将十二岁与十七岁的光影重叠。
"校医说止痛片在..."林无弈的辩解卡在喉间,陆鹄的指尖已抚上石膏裂缝处的胶带。
"补了十七次。"她声音像浸透光的纱布,"每次都用不同颜色的胶带。"
他突然抓起覆膜机旁的剪刀,寒光擦着她耳际钉入木柜。石膏碎片飞溅的瞬间,陆鹄看见他眼尾泛红:"校规禁止私闯更衣室。"
晨训的哨声刺破雾霭时,陆鹄在器材室翻出泛黄的校刊。七年前的"儿童画展获奖名单"栏里,她的太阳花素描旁贴着林无弈的急诊单复印件——诊断报告日期正是画展颁奖日。
篮球砸向储物柜的巨响吓得她跌坐在地,林无弈的护腕擦过她耳尖,将校刊钉在墙上:"侦探游戏好玩吗?"
"你翘了颁奖礼。"她指着急诊单上的时间,"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即手术,但就诊记录是三天后。"
林无弈扯松领口,锁骨下的旧伤疤像条蜈蚣:"石膏妨碍领奖。"他指尖划过校刊上模糊的太阳花,"这种儿童画..."
"值得你捂着渗血的石膏参加比赛?"陆鹄突然掀开他后领,新生痂的皮肤上贴着新换的创可贴,"现在这个也是覆膜防水的?"
更衣室陷入死寂,林无弈反手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节。他另一只手撕开创可贴,将渗血的伤口怼到她眼前:"满意了?"
血腥味混着松香涌入鼻腔,陆鹄看见新鲜血珠滚落在校刊的太阳花上。她突然俯身舔过那道伤口,铁锈味在舌尖炸开:"覆膜机在哪儿?"
生物实验室的紫外线灯嗡嗡作响,陆鹄握着覆膜机手柄,看林无弈颈后的血珠在冷光下凝结成琥珀。他屈膝坐在实验台上,校服下摆沾着碘伏的褐斑。
"校刊第七页。"她将覆膜好的创可贴按在他伤口,"你篡改了急诊日期。"
林无弈后颈肌肉骤然绷紧,覆膜机滚轮碾过皮肤时的灼痛让他闷哼出声。陆鹄的呼吸喷在新鲜痂面上:"真正受伤是画展前三天,为了让我安心参赛..."
"想象力过剩。"他攥碎实验台上的载玻片,玻璃碴刺入掌心,"那天是摔碎了老太婆的骨灰盒。"
覆膜机突然卡住,陆鹄扯出卷曲的塑料膜,上面拓着半枚带血的指纹。她将膜片对准灯光,指纹纹路竟与七年前石膏裂缝处的胶带指纹重合。
林无弈夺门而出时撞翻了标本架,泡着蛇的福尔马林溶液在地上漫延。陆鹄捡起飘落的请假条,泛黄的纸角写着潦草字迹:"参赛证明已开,别告诉鹄鹄。"
颁奖典礼的彩带混着雨丝落下时,陆鹄在器材室找到了被砸碎的覆膜机。林无弈倚着窗框抛接篮球,后颈创可贴边缘露出太阳花的金色花蕊。
"校刊编辑组收到匿名捐赠。"她举起覆膜好的急诊单原件,紫外线防伪标记下显出真实日期,"原来林少爷会修覆膜机?"
篮球擦着她肩膀砸向墙壁,弹回时撞开储物柜。十二个覆膜密封的创可贴排列成太阳花形状,每个都标注着日期:从七年前石膏拆除日到昨日校运会。
陆鹄抽出最新那枚对着阳光,覆膜层里夹着根银色发丝——正是她昨夜被剪刀割断的那缕。林无弈突然拽过她手腕,将创可贴按在渗血的擦伤处:"校医说这种伤口..."
"会留疤?"她顺势扯开他衣领,锁骨下的旧伤疤上覆着透明薄膜,"就像你永远洗不掉的太阳花?"
暴雨倾盆而下,林无弈的吻带着铁锈味落在她伤口。覆膜机残骸在积水里闪烁,如同七年前被暴雨冲散的颁奖礼彩带。陆鹄咬开他后颈的创可贴,尝到新覆膜层的塑胶苦味与旧颜料的丙烯酸气息。
"下次直接画在皮肤上。"他喘着气扯断她发绳,"用防水的血。"
雨幕深处,老式覆膜机突然发出濒死的嗡鸣。蓝光扫过相拥的剪影,将胶带修补的岁月与太阳花封印的谎言,永久覆膜在这个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初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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