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忱

　　尽管已经连办七日，但现场依旧人头攒动，天上华灯万盏，路边的灯笼似是要连到天际。

　　一路上常见货郎挑着各种惊奇百出的花灯，其中有人物像，象征富足的刘海戏蟾、安家护宅的神荼和郁垒；百族像有鹤凤雞雀、猴鹿马兔之属；其余更有走马灯、琉璃球、画舫等。

　　街边的商铺更是热闹非凡，金鼓达旦，门口也绑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皆想法子吸引着客人。

　　林生忱慢步走着，李风河紧紧跟着，许是从未见着这等景象，也一直到处瞧着，显现的略为活跃。

　　他手中拿着钱袋，是上次侍者留下的，只是钱财早已被他花光，里面放着的是他自己的月银。

　　他倒不吝啬，一会儿瞧着两旁的姑娘手中大多提着花灯，便冲去找小贩买了个螃蟹花灯，怕走散便又冲回来，递给林生忱，耳朵泛红，“生忱，这螃蟹瞧着真是好看，你拿着吧。”一会儿又见行人手上捧着的以油纸包着，还热气腾腾的米糕，便又跑去买了来，捧到林生忱的面前，“生忱，还热着呢，你尝尝。”……

　　林生忱看着他跑来跑去，手上的物品层出不穷，二人的双手渐渐都要拿满了，只得无奈道，“不必再买了，要拿不过来了，只看看花灯便好。”

　　听了她的话，李风河终是空闲了下来，于是二人随着人群走动着，观赏这热闹的一切。

　　从未亲身处于这般热闹场景的林生忱有些不适应，人与人之间距离甚近，她不太喜欢其他人的触碰。但李风河一直在身旁，在会有一些冲撞时便会伸手为她挡下，留有一丝余地。

　　二人走着瞧着，天上传来一声“砰——”的响声，盛典最后一日的烟火开始绽放。

　　林生忱抬起头，烟花不断绽放在夜空中。那伙计没有夸大，此时的盛况确实令人接连惊叹。

　　燃放了足足半个时辰，烟火终于渐渐停歇，行人也渐渐减少，都带着欢喜和笑容朝家而去。

　　林生忱他们来到一处摊贩处，摊主在地上摆满了物品，行人手中拿着竹圈，套中即得，此时摊前围着一圈孩童，有的一连扔出几个竹圈，期望能套中。林生忱瞧见，停留了半响，瞧着他们套圈。

　　李风河看到她的目光，没有开口询问，上前掏出一枚碎银向摊主处买来一沓竹圈。抬起手，拿着竹圈停在林生忱眼前，笑着瞧她。

　　林生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竹圈，没有太多表情地接过几个似是随手一扔，瞬间稳稳落中。摊主瞧见便知其准头不错，倒也是个爽快人，拿着套中的物品便递给了她。

　　李风河倒是对她的举动有点惊讶，竟这么轻松，他又侧头看去，毛笔、砚台、泥人、扇子……凡是李风河目光所及之处，下一秒便会有一个竹圈稳稳套中，接着摊主便把那物件送过来。直把旁边同样套圈的孩童看的震惊，全不动作了，都在看着林生忱拿圈、挥手、套中。

　　渐渐地，竟在她周围围成了一圈，纷纷求着她帮忙套自己看中的竹编、糖花、剪纸、风筝……林生忱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孩子，有点无奈又有些得意，一一接过，全部帮忙套中。那架势，像要把摊子搬空。

　　站在身边的李风河觉得这场面有些搞笑，却有些不敢去看摊主的脸色，所幸，摊主还没发火。
　　就这样，在这摊前不到半个时辰，终于，林生忱拍了拍手，完成了。她完成了周边孩童的愿望，摊子上的物品也所剩无几了，那摊主有点苦笑地说道“可以轻松回家了。”

　　听到他的话，李风河有点哭笑不得，连忙掏出自己的钱袋补了摊主的亏空。

　　看了看又一次所剩无几的钱袋，李风河不禁觉得幸好早已付清了后一日糕点的费用，又看了看天色，二人拿起他们刚刚获得的东西，朝着存放马车的地点而去。

　　他们这一路得的东西直把马车装满。随后李风河又架着马车叮儿当啷的朝着云宫而去。

　　路上月影投落于地面，路上静谧无声，路边的竹叶随风轻轻摇曳着，车厢内的林生忱跻身坐在各种垫子和自己的战利品之中，在一件一件看着、摸着。驾车的李风河则边瞧着路边的景色，边时不时回头瞧一瞧问几句话，他们一问一答虽平淡，却好似已是熟识之人。

　　李风河不由得在这交谈中回想起前几日乌怜所说的话，他挑了挑眉毛，这对于他来说必然是值得的。

　　回到了云宫已是即将亥时，他们二人手中提着物件走回了他们的院落。

　　过了许久，久到四周静寂无声，沁心院中的侍者全回到了沁心院旁的偏院，院中只林生忱一人。月光洒在沁心院的院门上，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在空旷的院落中略显清晰，林生忱推开院门，四处瞧了瞧，空无一人，于是她左手拿着一个玉壶，右手中攥着一串钥匙，朝着藏书阁走去。

　　伴着一路的风声，林生忱来到藏书阁前，进了门后便又上了门闩。拿起腰间挂着的火折子，把玉壶放在书桌之上，拿起了放在门旁的提灯，用火折子点燃其上的蜡烛之后她又将其熄灭，挂回腰间。

　　烛光的光照亮了她眼前的一片区域，面前矗立着一道道书柜，卷帙浩繁，里侧则是一张书桌，一把木椅，木桌上还留着自己上次用的砚台和纸张。

　　藏书阁中约五丈见方，共有六层，除却下方五层放置图书，第六层则为空中楼阁。

　　林生忱提着灯，沿着木梯来到了顶层，推开木门，来到边上，这里有两寸高的木栏，绕着整层阁楼围了一圈。

　　林生忱站在此处，足以俯瞰整座灵城，那星星点点的火照亮出一片人间图腾。她坐了下来，把手中的玉壶和提灯放置在两边，随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看着远方那光亮。

　　在祠堂的那七日，虞国的命运昭然若揭，那场战火纷飞的战争似乎已经出现，而且战争的结局似乎也已明确，难道真的需要借助阴兵吗，命定的结局不可改变，但阴兵……也许可以，但必定也需付出惨痛的代价。在祠堂中时，自己曾问过日者，得到的却是缄口不言，只是说虞国的命运会重新书写，怎么书写呢。

　　她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木门，都说藏书阁中有记载着天上地下世间万事的书籍，自己之前去藏书阁仔细寻找过，理应有的，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些相关的书籍。

　　“怎么会没有呢？”她拿起手边的玉壶，里面乘着酒。她觉得烦闷时便会来这藏书阁喝几口，从没有人发现，当然这种机会也少有，她很少会有时间觉得烦闷，日常早已被各种训练填满。

　　她拿着玉壶饮了一口，风吹过眼下的树木，又吹拂她的脸庞，耳边传来轻微声响。林生忱转头一看，正瞧见李风河提着一个包裹正走过来，看到她看过来，一时愣住了脚步，随后又带着笑脸，又有点局促的朝她走来。

　　林生忱有点不可思议的回想了一下自己来到这里的历程，确信自己已插上了门闩，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钥匙。有点疑惑的看着他，皱着眉头，用眼神询问着“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李风河径直走到她右手旁坐下，放下了自己带来的包裹，发出了“哐啷——”一声，显然他带的物件不少。他读懂了她的表情，扯了扯眉毛，也不明说，露出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风刮动枝叶发出响动，林生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树枝正悄悄地搭在平台边缘，她想到藏书阁旁有一棵差不多高的松树，原是为藏书阁遮挡阳光，避免损坏书籍的，想不到倒为他做了阶梯，林生忱有点无语，回头白了他一眼，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加防护，她心中想着。

　　李风河自是不懂她心中所想，只是想着幸好有这棵松树，不然自己可能要废些劲。

　　“你为什么来这里。”林生忱有点不解，他为何会此时出现在此处。

　　“因为在盛典上我看出你有心事。所以……”所以他猜到她会独自来这里饮酒消愁，所以他一直守在自己的院门前，拿起自己提前备好的包裹，看到她离开后便跟在了身后。他不想她再单独一人。

　　他冲她笑了笑，此时月光微薄，又没有照明，他便把手伸进包裹中摸索，包裹中有着许多刚刚在盛典上买的物件，他摸到一油纸包裹的圆形物件，仅一指节大小，他记起来应是一颗蜜饯，每一颗都用油纸包裹着。掏出来对着月光照了照后便递给林生忱。

　　“听店老板说这蜜饯用的可是祖传秘方，可是用槐花蜜腌渍了许久，不仅好吃，还经年不坏呢，店老板还说吃的时候倒要小心蜜蜂来抢食。”他说完又觉得有趣，哈哈笑了起来，林生忱见他这幅样子，有点无奈，想着伸手去拿，李风河的手臂却抖动了下，那蜜饯竟不知掉落何处，不知是掉落在身边还是直直落下去了。月光不足以他们寻找。

　　李风河见此，略有些尴尬地止住了笑，“抱歉。”接着又把手伸进包裹摸索，终于又找到一颗，递给了她。

　　李风河看着前方的夜景，把手伸出栏杆指着远方，“生忱，你看那里的灯笼，连起来像不像一条龙卧在那里，他的手随着那道灯光描绘着。还有那里，像不像萤火虫。”他左手边指边描绘着，右手则支在盘坐的膝盖上，托住脸庞。他悄悄侧头望了望身边坐着的人，又迅速转过了头。“好美啊。都好美啊。”他轻声说着。

　　美吗？林生忱不知在这次看过多少次，却好像从不觉得美。她咀嚼着嘴中的蜜饯，倒是蛮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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