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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笑吧
公子定亲之事让田阿菁一夜无眠,不过熊猫眼嵌在她焦黄的脸上一点都不突兀,她又换上了刻意扮丑的妆容。
厚唇粗眉,满脸雀斑,左颊还有好大一块红色印记,较之她原本的面貌,宛如判若两人。
今日吃早饭时,玄九还将板凳从她对面挪到了边上,他边扒着粥,边嘴贱道:“真是貌丑有碍观瞻。”
不过公子却是不在乎这些。
宴会上,他高举酒樽,笑容依旧如沐春风。
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伴着不间断的欢声笑语,真是吵闹极了,田阿菁站在上官秋的身后,朝上首望去,她一点都不担心被苏霁辨出。
一来她换了容貌,二来两人相隔实在太远,足足五十多丈。
只见苏霁一身绯色官袍,端坐于左上首,众星捧月,当地各高官在下首亲自作陪,平常向来以鼻孔示人的白太守今夜笑得格外亲切,一张老脸堆满了褶子。
这次他为接待都察院大官,可真是割了肉,大手一挥,包下了整座酒楼,甚至安排上了城内最好的歌女舞姬。
田阿菁向来对这类宴会反感至极,此刻满心索然,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许多花灯从远处的河岸飘来。
醉香楼坐落于武陵郡最繁华的河街一带,哪怕暮色降临,沿河两岸依旧一派灯火通明。
正在她思绪飘荡之际,白太守一话忽然传入耳。
“苏大人,这是小女白玉晴,自幼研习琴棋书画,不才习得几支拙曲,斗胆为大人献丑一番,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苏某荣幸之至。”苏霁道。
田阿菁耳尖抖动。
“晴”?
她记得昨夜拾得公子的手帕上,就绣着一个“晴”字,正是公子的未婚妻,上官家未来的少夫人。
稍加思索,她不禁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定亲女子,当着未婚夫的面为另一个男子献艺,对男方而言,实是屈辱至极。
她下意识朝公子方向看去,公子虽面上不显,但她看到了公子藏在案几底下的手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
知上官、白家已定亲的宾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不住往此处偷瞟,显然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
更有甚者公然挑衅,低声道:“上官兄经天伟地,身负大才,年纪轻轻便已掌家,料想上官主母定然也一样才艺卓然,今日我等有幸仗着苏大人,大饱眼福了,哈哈哈。”
一人笑嘻嘻地接话:“上官主母?嘿,今日过后,花落谁家还说不准呢?”
白太守这一举动,分明是向苏大人献爱女,在座宾客谁人不知他的意图?
当然,他丝毫也没掩藏想法的意思,毕竟与其将女儿嫁给没落的士族为妻,还不如嫁于苏霁为妾。
苏霁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皇亲国戚,又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一职,位高权重,身份何等尊贵,前途可谓无限量。
耳边尽是蚊鸣蝇叫,田阿菁恨不得立即拔刀将乱吠之人通通乱刀砍死,忽然手背被人重重一拍,她侧身望去,只见玄九斜眼睨着她,暗示她行事要理智。
她转回头,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抬眸将那些侮辱公子的人的模样一一记在心里。
收拾杂碎,来日方长。
然而此刻,她最痛恨的还是那姓白的,无信无义,欺人太甚!
甚至连苏霁也顺带记恨上了。
她目光不善地远远瞪着上首的苏霁,心想:“哼,大乾双璧?我瞧着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仗着出身好罢了,脱了那身皮囊,最多也就是个普通人。”
似有感应般,苏霁忽地抬眼,朝这个方向望来,二人视线不经意间在空中交集,对视足足三秒钟,田阿菁这才不慌不忙移开视线。
这时,白太守开口,声音带着催促:“晴儿,怎地当众发起呆来了?大人等着你弹奏呢。”
只听得“噗通”一声,白玉晴直直地跪倒在地,朝苏霁伏地一拜,语气坚决:“玉晴恕难从命,小女子身负婚约,无法为大人弹奏,还请苏大人责罚。”
任父亲在旁边如何责备,她依然不为所动,跪伏在地的身子,虽然纤弱单薄,但倔强执着。
苏霁道:“白小姐何罪之有?请起罢,是我唐突了。”
“谢大人体谅”,白玉晴缓缓站起身。
白大人无奈,暗恼女儿一根筋,不识时务,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惹得苏霁不快,赶忙赔罪:“是小女不懂事了,想苏大人高风亮节、德厚流光、浩然正气,纵然是当朝公主,亦与大人相配,是小女没福分了。”
坐在苏霁下方的林书笑道:“敢问是哪家公子有这等好福气?竟值得白小姐矢志不渝的深情,真是羡煞旁人。”
白玉晴面上一热,羞得埋下脑袋,嗫嚅道:“我的未婚夫是……是……”忍不住扭头,目光频频落向宾客席下方,而对方坐在角落,仿佛并没有注意又或是有意不注意这边。
她心念一动,倏地抬起脑袋,直视着前方,吐字清晰道:“我的未婚夫是上官公子,上官秋!一个身怀雄才大略、正义凛然的男子。”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宴会上每个人都能听清。
她说完整张脸像是熟透了般,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除了少部分知情的宾客不为异,其他人无不惊讶地望向上官秋的方向。
均想:“一个落魄士族,还是一介白身,纵然才华横溢,雄才大略却不见得,何德何能得太守千金青睐,竟让她连炙手可热的苏大人都不放在心上。
苏霁也颇诧异,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熟人,朝下望去,视线扫过上官秋,然后落在他身后侧的田阿菁面上,心中了然:“原是如此,难怪这婢女刚才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
上官秋感受到各色各样的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依然岿然不动,自顾自斟满了酒,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向上方看去,这时白玉晴红着脸也望将过来,二人相视一笑。
白玉晴转回头,朝苏霁福了福身子,道:“玉晴告退。”
说罢,盈盈一笑,款款向下方上官秋的方向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田阿菁这才彻底看清她的长相,容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清丽脱俗。
刚才她、上官秋二人的互动,尽落田阿菁眼底,田阿菁心中半是欢喜,半是酸涩,心道:
“真好,得此良人,公子再也不孤独了。”
忽得舞榭之上,适才轻歌曼舞的十二位舞姬,外袍四分五裂,露出里面黑色劲装,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乘众人不备,扑至上首,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苏霁。
宴会混入刺客,四下一时大乱,宾客们纷纷抱头逃窜,不大的场地更显拥挤。
白玉晴还未走近上官秋,便被人群冲散,情况突然,侍卫们来不及救人,她被逃窜的宾客推搡挤压,模样甚是狼狈。
上官秋见状,急切吩咐田阿菁:“快!保护白小姐!”
“是!”
田阿菁提刀,应声奔去白玉晴方向,她大力将拦路的豪绅官爷推开,可是距白玉晴还是太远。
这些刺客显然谋划周详,布局缜密 ,除了伪装成台上舞姬的十二位刺客外,趁乱又从各个方向涌来数十个蒙面刺客。
这些刺客残暴狠辣,不多时已见了血。
“啊——”
白玉晴惨叫一声。随之响起“噗通”落水声。
她被挤在栏杆处,不慎掉落下去,得亏这酒楼下方是河流,不至于被摔得粉身碎骨。
田阿菁见此,顿时心急如焚,随手砍死一个刺客,就最近的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另一边,苏霁、林书,刘武等都察院之人,只因身经百战,敌人才露马脚,便已作出反应。
苏霁长剑一挥,又割断了三个刺客的喉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见刺客源源不断朝他扑来。
他自然心知肚明这些人冲他而来,只不过地方拥挤,不少人无辜遭了殃,他不能因他一人之故,而让其他人受无妄之灾,何况宾客里众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当即大喝一声:“吾乃朝廷四品大员苏霁,尔等犯上作乱,罪当凌迟剥皮。即刻罢手,或可饶汝等性命!”
说罢,在众人惊呼中,翻窗而出,只听得“噗通”一声,他直接跳入了河。
刺客们见状,也争先恐后地跳入河水。
田阿菁好不容易捞起险些溺水的白玉晴,正待她奋力朝岸边划去。
忽听得不远处“噗通”一声,一人落了水,渐起百丈水花。
田阿菁先前不以为意,抹了把脸,欲朝前继续泅去。
紧接着无数个带刀刺客从天上降落,像下饺子般落入水中。
只听得“噗通——噗通——”
见此,田阿菁脸色铁青,连连骂娘。
河面黝黑,只有祈愿河灯微弱的光亮,刺客哪分得清谁是苏霁,见人便砍。
田阿菁不善水,在河里打斗,还要时刻护着昏迷不醒的白玉晴,逐渐难以招架,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她一瞥眼,见不远处那人武功极是厉害,砍杀了不少刺客,一盏河灯忽地飘来,让她瞧清了那人面容,不是苏霁是谁?
当下,她带着一堆刺客,泅向了苏霁。
苏霁正在杀敌之时,忽闻左侧游来一人,他定睛一瞧,正是上官秋身边的丑婢女,婢女还捞着一人,他赶紧收回刺去的长剑。
他大声喝止:“休要过来!”这些刺客冲着他而来,待在他身边自是非常危险。
哪料,那婢女动作一顿,旋即泅得更快了,龇着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
苏霁:“……”
他没看错吧,这人在笑吧?
田阿菁咧着嘴,泅到了苏霁背后,高声呼救:“高风亮节、德厚流光、浩然正气的苏大人啊,救命呀~”
苏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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