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蓬沉树

　　我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蓝色窗帘的褶皱。阳光透过布料在木地板上画出波浪形的光斑，这让我想起哥哥衬衣上总是洗不褪色的淡蓝条纹。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房门前停顿的瞬间，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就像每次他要带我出门时那样。

　　"今天想画飞机还是去公园看鸽子？"他蹲下来与我平视，手腕上缠着备用口罩和消毒湿巾。这个姿势是心理医生教他的，为了不让我产生压迫感。我盯着他耳后那道浅疤，那是去年我在超市突然失控时，他护住我撞到货架留下的。喉头滚动着想说"飞机"，但声带像被胶水粘住般发不出声音。

　　哥哥从背包里掏出素描本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预判我的沉默。当铅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我紧绷的肩膀突然松懈。

　　他总能用这种方式突破我内心的屏障，就像那次发现我偷偷喂养受伤麻雀时，他默默买来鸟食放在窗台。线条在纸上游走成机翼的弧度时，他的体温透过衬衫袖口传来，让我想起冬夜里他总把自己裹成茧状环住我颤抖的身体。

　　每周三次的社交训练是最难熬的时刻。游乐场的喧闹声像针尖刺进耳膜，我死死攥住哥哥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试试看？"他把我的手轻轻搭在秋千链条上，自己退到三步外的安全距离。当对面小女孩的粉色发卡在晃动中折射出彩虹光斑时，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哥哥眼中的世界——永远在寻找能将我与他人的星球连接起来的折光体。

　　那天暴雨突至，我们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进锁骨凹陷处，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他错愕的表情让我想起五岁那年打碎药瓶时他的眼神，但这次他没后退。当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积雨云在胸腔炸开成绚烂的极光。

　　这个认知让我在深夜用被子蒙住头，把速写本上无数个他的侧脸画像撕成雪片——直到他凌晨发现，用创可贴包扎我被纸边割伤的手指，哼着走调的歌谣哄我入睡。

　　现在他正擦拭我嘴角的饼干渣，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我知道这种依恋应该被装进"兄弟"的玻璃罐，可当他为保护我与邻居争执，当他熬夜研究自闭症干预课程，当他把我突发焦虑时抓破的手臂藏进长袖——那些瞬间，我分明听见命运在我们之间系上了比血缘更复杂的绳结。也许就像他总说的："我们的小宇宙不需要被理解，只要彼此看得懂星光。"而我的秘密，终究会像那幅藏在床底的画：两个男孩站在纸飞机上，手牵手飞向只有我们知晓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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