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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
重阳这日,晨雾未散,听雨轩外已送来九重葛纹的锦盒。弦月揭开盒盖,鎏金香球滚出几颗,裹着茱萸清苦的香气。
清规对镜描眉,铜镜映出窗外宫人正往廊下悬插缠着五色丝的茱萸枝,金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
她指尖轻点螺子黛,在眉尾勾出昭国女子惯画的远山痕——这是司月特意嘱咐的,要让杜奕在异国风韵里寻到似曾相识的悸动。
"陛下赐了重阳糕。"弦月捧来描金漆盒,九层花糕蒸腾着热气。最上层枣泥雕的茱萸泛着蜜色,清规用银簪挑起尝了一口,甜腻中带着药苦:"黎国的糖霜,倒比昭国的饴糖烈三分。"
辰时三刻,杜奕遣宫人送来一匣南海明珠。掌事太监躬着身道:"陛下说,姑娘的《阳春》奏得好,该用月魄养琴魂。"
清规抚过鸽卵大的明珠,忽见匣底压着片金箔,绘着昭国特有的并蒂莲——这是司月约定的暗号,今夜要取工部侍郎怀中密函。
宴设麟德殿时,暮色正染透琉璃瓦。清规抱着焦尾琴踏进殿门,七十二盏连枝灯将她的影子投在金砖上,拉得细长如剑。
杜奕高坐龙椅,冠冕垂下的白玉珠帘后,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罗裙上的百菊纹烙穿。
"赐座。"他抬手时,玄纁十二章服广袖带起龙涎香。宫人引清规坐在御阶下第三席,与祁觉砚的偏席仅隔两丈。
她垂眸调弦,余光瞥见祁觉砚正将茱萸酒徐徐泼入青铜鉴,酒液在鉴底汇成个"昭"字。
琴声起时,殿外忽飘进桂花雨。清规奏的《阳春》暗藏变调,在"东风解冻"处转为黎国《破阵乐》的节奏。
杜奕手中酒盏一顿,珠帘相击声淹没在陡然激昂的琴音里。工部侍郎案上的密函随乐声微颤,露出"粮道"二字。
"好个阳春白雪化金戈!"兵部尚书击节而叹。
清规抬眸望向杜奕,见他正以指尖蘸酒,在案上勾画着什么。珠帘摇曳间,隐约是个"留"字。
宴至酣处,清规执鎏金壶上前斟酒。杜奕忽然扣住她手腕:"姑娘可知黎国重阳旧俗?"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要饮过交杯酒,才算共度佳节。"
席间霎时寂静。清规嗅到他袖间混着酒气的龙涎香,嫣然一笑:"民女岂敢与陛下共饮。"说着指尖轻点壶嘴机关,琥珀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正落入他唇畔玉杯,"此等雅事,当敬明月。"
杜奕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目光仍锁在她眼尾的远山黛,他忽然倾身,珠帘扫过她耳垂。
殿外忽起喧哗,杜奕这才回神。算到工部侍郎的密函已悄然落入弦月袖中,清规退后三步,盈盈下拜。
戌时二刻,梅林月色如银。清规佯装醉态离席,却在假山后撞见祁觉砚。
他指尖转着白玉笛,笛身缺角处嵌着从她剑穗取下的玉环:"姑娘的筹谋,倒比《阳春》变调更精妙。"
"不及公子泼酒为字的雅趣。"清规倚着太湖石,任他袖间沉水香将自己笼罩,"只是那'昭'字太险,当心引火烧身。"
祁觉砚忽然咳嗽起来,指间白子染了殷红。清规下意识去扶,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远处传来禁军呼喝,麟德殿方向火光冲天。他腕间旧疤擦过她颈间玉锁,机簧轻响,尘封十四年的秘纹乍现。
"十二年前昭国边境..."祁觉砚气息紊乱,玉笛抵住她心口,"那个蒙面人腕间的疤,可还认得?"
火舌舔上梅枝时,杜奕的嘶吼穿透夜幕:"给朕救下抚琴人!"清规在浓烟中回首,见天子冠冕委地,正徒手扒开燃烧的梁木。那一瞬,她竟分不清他眼中是帝王之怒,还是凡人之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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