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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见了
“我没笑啊。”
沈泽许神色坦然,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连睫毛垂落的角度都恰到好处,仿佛刚才那抹笑意只是陈温的错觉。
但陈温可不信,他心里翻了个白眼:呵,装,继续装。
他撇了撇嘴,刚想回怼,却见沈泽许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声音轻缓却不容拒绝:“加个联系方式吧,这样我也方便把裤子还给你。”
那语调像是掺了蜜,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蛊惑。
陈温可不吃这一套,他双手抱胸,挑眉看他:“哦?你说给就给?我不给。”
沈泽许不为所动,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可以吗?”
短短四个字,被他念得又轻又软,像是羽毛尖儿扫过耳廓,带着点撒娇似的无辜,莫名让陈温心尖一颤。
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递了出去,微信界面明晃晃地显示着“已发送好友申请”。
“……”
陈温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沈泽许那张得逞后微微含笑的脸,心里一阵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沉默了三秒后,他最终认命般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记仇:敌人太狡猾了。
而沈泽许的目光却一直没从他脸上移开,眼底像是藏着什么晦暗不明的情绪。
还没等陈温想明白,对方忽然微微俯身——一个轻如落羽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只听见“嗡”了一声,陈温大脑瞬间宕机。
他僵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只觉得心跳声大得像是要震破耳膜。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
周围的声音仿佛全被抽走,只剩下沈泽许近在咫尺的呼吸,和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香。
陈温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他在干嘛?他在干嘛?他在干嘛??!
在陈温愣神时,沈泽许已经直起身,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他说:“谢谢。”
谢什么啊!!
陈温在心里咆哮,脸上的表情却还凝固在呆滞状态。他的CPU都快烧干了——谢什么?谢我站着不动让他亲?还是谢我没把他推开?我们俩都是男的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对吗!!!
“你……”陈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沈泽许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门铃响了。
“陈温,陈温你在家吗?我是江夏啊,我跟陆晚枝买了一堆烤串,一起吃吗?”
陈温浑身一僵,猛地推开沈泽许,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下衣领,有些嫌弃地擦了擦额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来了来了。”
门轴转动。屋外,江夏今天穿着牛仔背带裤,手里举着滋滋冒油的烤串,香气瞬间涌了进来。她身后的陆晚枝提着饮料,休闲服袖口还沾着孜然粉。
“进来吧。”陈温侧身时耳尖还泛着红,却故作镇定地朝客厅抬了抬下巴,“这是我同班同学——沈泽许。”
江夏的目光在陈温发烫的耳尖跟沈泽许奇怪的穿搭之间转了个来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轻咳了一声:“你好,我叫江夏。”
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陆晚枝:“这位是陆晚枝!很高兴认识你哈。”
陆晚枝正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凝着水珠的冰可乐,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锡纸上的肉串正滋滋冒着油光,香气混着炭火味在空气中弥漫。江夏用手肘悄悄捅了捅陈温,压低声音:“哎,问问你朋友,他留不留下来吃?”
陈温有些抵抗,但还是上前询问沈泽许:“你……留下来一起吃吗?”
沈泽许垂眸看他,伸手拂去陈温肩上的灰尘:“好。”指尖若有似无擦过脖颈,激得陈温一个激灵。
他结结巴巴地提醒:“哦。那、那你先跟家里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嗯。”沈泽许轻声应道,随即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几行字。
锡纸上的烟火气还未散尽,几人围坐的桌上,竹签渐渐堆成小山。
陈温手上沾了点孜然粉,正伸手去抽纸巾——却猝不及防地蹭过沈泽许的手背。
那一瞬的触感像静电,细微却鲜明。陈温猛地缩回手,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沈泽许的动作也顿了顿,却没抬眼,只是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递了过来。
江夏把最后一块烤肉咬进嘴里,竹签“啪”地扔进空盘,眼睛亮得像是通了电,说:“哎——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大家一致决定要玩经典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
江夏风风火火冲回隔壁,再回来时手里“啪”地甩出一副纸牌——
“当当!”她晃了晃那盒网购的卡牌,塑料包装还未拆,“上个月凑单买的,终于能用上了!”
江夏简单介绍起游戏规则:转动空瓶子,当瓶子停止转动时,瓶口所指之人就要接受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的挑战,三次接受惩罚必定有个大冒险,挑战就从纸牌里面抽。
猜拳决定顺序,第一个转瓶子的是江夏。
她拿起一个空瓶子,轻轻一用力。
瓶身随着惯性,在桌面上旋转了几圈,最终缓缓停下,瓶口指向——沈泽许。
江夏嘴角扬起一抹坏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泽许选择了相对温和一些的真心话。
江夏慢动作洗牌,扑克牌在她掌心翻飞,像一场微型暴风雨正在酝酿。
她抽出一张卡牌,翻开的瞬间,空气变的凝固。
——问题赫然写着:「请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很经典的真心话。当那张问题牌被抽出时,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仿佛有人按下了世界的暂停键。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沈泽许垂眸,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吐出一个字:“有。”
陈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尝到铁锈味——这才发现自己在咬口腔内壁。心跳声大得盖过汽车嗡鸣,像有谁在胸腔里擂鼓。
那只无形的手正在他心尖上系死结,一抽一紧。
“哇哦,真没想到啊!”江夏用手肘攻击陆晚枝,挤眉弄眼的样子活像在看八点档狗血剧,“那个人是你们学校的吗?”
沈泽许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江夏吃不到八卦,失落地道:“好吧。”
接下来轮到陆晚枝。
瓶子停下时,瓶口正对着陈温。
陈温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大冒险!”他仿佛早已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要玩就要玩刺激的。
陆晚枝慢条斯理地抽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按照卡牌上的内容说道:“将手轻贴在场其中一位同性的脸颊——而后,吻你自己的手背。”
“什么!?”陈温的耳廓瞬间充血,他猛地转头看向沈泽许,那人正若无其事地用竹签戳着一块烤年糕。
“真的假的?给我看看卡牌!”陈温伸手就要去抢。
陆晚枝灵巧地躲开,将卡牌藏到身后:“愿赌服输哦。”
陈温缩回了手,目光飘向沈泽许又迅速弹开:“这……这不太合适吧?换一张!”
“那……”陆晚枝变魔术般又抽出一张牌,眼睛弯成月牙,道:“亲在场的男生额头。”
陈温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选项!还不如上一张。
这种给你布置了一项任务,如果你不答应,就提高这项任务的难度或要求,很多人都容易接受前者任务,陈温也不例外。
他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最终自暴自弃般嘟囔:“……用前面那张,可以吗?”
陆晚枝点点头,同意了。
她借着桌布的遮掩,把卡牌往江夏眼前一推——
前一张赫然印着「亲吻在场同性的脸」,后一张却只有「自定惩罚」四个小字。
江夏忍不住暗道一句:妙啊!
“……只是游戏。”陈温在沈泽许低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手指触到沈泽许脸颊的瞬间,他错觉对方的皮肤比火光还烫。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自己手背,却仿佛隔着皮肤直接烙在血管上。
茉莉香掠过鼻尖的同时,他弹簧般后撤。
“哇哦~”江夏的起哄声和陆晚枝的掌声中,沈泽许缓缓抬手碰了碰被亲到的地方。
他的睫毛垂得很低,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耳尖那抹可疑的红晕。
陈温死死盯着地板缝,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游戏继续,那个决定命运的瓶子由陈温再次转动,这次瓶口指向了陆晚枝,她选择了大冒险。
陈温立刻抓住机会,抽了张牌,坏笑道:“公主抱在场的一位女生。”
他还没来得及起哄,就见陆晚枝已经拦腰抱起了江夏。因为动作太快,江夏的草莓发绳勾住了陆晚枝的纽扣,两人笑作一团。
暮色逐渐变浓,江夏挂在陆晚枝肩上挥手告别。
沈泽许站在玄关穿鞋,背上背着书包,影子被走廊灯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陈温脚边。
男生准备离去,又缓缓靠近陈温,呼吸扫过他耳廓:“今天很开心,谢谢。”
奇怪,明明没碰到,为什么比刚才亲脸颊时还要痒?
关门声惊醒了发呆的陈温,他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屋里。
盘子还没有清洗呢!
收拾竹签时,陈温注意到江夏面前的木条少得出奇——
大概是和陆晚枝的混了吧。
他没多想,把最后几根沾着辣椒面的签子扔进垃圾桶。
水流冲刷着瓷盘,陈温重复着擦洗动作。
洗碗液的泡沫在指尖堆积,虹彩斑斓中,忽然浮现出沈泽许被他触碰时,骤然收缩的瞳孔。
“哗啦!”
失手打翻的玻璃杯将他拽回现实。
热水澡也没能浇熄那股燥热。雾气氤氲的镜面上,他无意识地描摹起那个人的轮廓:低垂的睫毛,抿紧的唇线,以及那句被水汽晕开的“谢谢”。
洗衣机在身后发出呜咽般的震动。陈温盯着滚筒里纠缠的衣物,喉结动了动——
“……疯了。”
他把自己摔进床铺,黑暗中,茉莉香仿佛又缠了上来。
陈温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懊恼: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去想他?
他又不是弯的。
陈温本来不知道“直的”“弯的”是什么意思的。他不怎么刷视频,对外界的新词总是慢半拍。这事还是转校前的女同桌黄曦跟他说的,那天午休,她咬着吸管,问他:“哎,陈温,你是直的还是弯的?”
他愣了一下,以为是什么新出的物理概念。
后来她解释,他点点头,没多问。
不理解,但尊重。
他的前同桌经常提起这些,久而久之,他也就听习惯了,甚至能接两句话。
不过,陈温对男生没感觉,也没有喜欢的女生,但是也不妨碍陈温觉得自己是直的!
逃避的念头反而成了催化剂。那些画面在黑暗中愈发清晰,像老式放映机般一帧帧循环播放。
“……烦死了。”
陈温猛地拽过被子罩住头。棉絮闷住呼吸,心跳声在封闭空间里被放大到震耳欲聋。
三秒后他忍无可忍地掀开,抓起手机泄愤似地划开屏幕——
沈泽许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浓稠的漆黑。
聊天框里孤零零躺着条系统提示: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SSS”三个字母在对话框顶端静静闪烁,像是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陈温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又看,乍然坐了起来。
糟了,沈泽许的裤子还在自己家里!
匆匆跑到阳台,洗衣机正咕噜咕噜地转动着,两个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洗了。
“算了,明天还给他吧。”陈温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可是睡不着。
陈温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拿出练习册开始写了起来。
因为考试,老师并没有布置作业,但他现在睡不着,总想找点别的事干。
陈温不怎么玩手机,短视频也很少刷,游戏也没有几个。
陈林峰和慕雪对他一个人住很放心,因为他一般都是在家里睡觉,几乎不出去玩,不然就是刷题。
书房里堆满了他在各种竞赛中获得的奖状,见证了他无数个埋头苦读的夜晚。
写了几页练习册后,他合上书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重新躺回床上。
这次沉沉的睡意终于袭来,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他难得起了个大早,刷完牙,吃了块冷面包,将烘干好的裤子装进袋子里就去了学校。
早晨的教室里吵吵嚷嚷,粉笔灰在光束里无声浮动,像一场微型雪暴。
沈泽许的钢笔尖在纸面上匀速滑动,墨水晕开成整齐的公式。
他左手压着笔记本边缘,小指关节处还沾着墨渍,袖口随着书写动作微微起伏,露出腕骨清晰的轮廓。
陈温来到他面前,把袋子递给他:“呐,你的裤子,昨天忘在我家了,我已经洗好了。”这番话说得怪怪的,他补充道:“是洗衣机洗的。”
沈泽许接过袋子,轻声说:“谢谢。”
“客气。”
早读开始,班主任楚婷趁语文老师还没来,进了教室,宣布了一件事:“下周有一场重要的数学竞赛,每个班要推选三名同学参加。你们数学老师推荐我们班的沈泽许、叶萧云,还有陈温去,没问题吧?”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似乎在憋笑。
班长叶萧云皱起眉头,他举起手道:“老师,我有问题……”
“没听到,好了就这么定了。还没有那么快上课,把昨天的化学试卷拿出来对一下。”楚婷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无视了他。
叶萧云:“……”
下课铃响起,陈温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老师发放下来的一沓的竞赛历年真题上,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还要给去数学竞赛的人布置额外作业?老师为什么不选其他人?
下节课是体育课,陈温还没来得及抱怨更多,就被林宇舟拉到楼下的户外操场。
体育老师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身材不算高挑,大家私下里都喜欢喊他“业哥”。
因为他不仅教学不严格,还特别有亲和力,总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业哥站在操场中央,吹了一声哨子,声音洪亮:“大家集合!先做热身操,别待会儿受伤了。”说完,他朝林宇舟招了招手,“林宇舟,带大家做热身操。”
林宇舟走到队伍前面,也喊了声:“排好队来,做热身操了!”
热身完,业哥拍了拍手,叫大家集合。
“好了,热身得差不多了。上、跑、道!”
二班的女生像一群轻盈的小鹿一般跑在了前面,男生们则紧跟在她们身后。
林宇舟边跑着,边笑着拍了拍陈温的肩膀问道:“陈温,待会儿一起打球不?四缺一。”
没跑多久,陈温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脚步也变得虚浮。他之前所在的学校都是循序渐进地进行练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刚热身完就立马跑 1000 米的训练。
林宇舟注意到他异样,问:“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陈温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低声回应:“好像是……”说完,他慢慢放脚步,林宇舟见状,也减慢了自己的速度。
他说:“要不我扶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陈温虚弱地回答了一声“好”。
还没开始走,他的双腿就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沈泽许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将陈温打横抱起,朝医务室跑去。
日光刺眼,操场的喧闹声骤然远去,耳边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陈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浮在黑暗里。沈泽许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沉重而急促,像暴雨前闷雷的鼓点。
风像条顽皮的蛇,从衣缝钻进来,冰凉地舔过腰侧皮肤。陈温下意识蜷缩,混沌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警告:这样会走光——
他虚弱地揪住校服下摆,布料刚贴住皮肤,又立刻被风掀起。
视野里的一切都浸在雾中。沈泽许的轮廓在毛玻璃般的视线里晃动,陈温用气音呢喃:“我看不见了……”
他忽然歪倒在对方肩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沈泽许后颈的衣料。男生立刻收拢手臂,掌心稳稳压住他被风撩起的衣角。
“别担心,快到了。”
可陈温只是重复着那句“我看不见了”,然后躺了一小会儿,他最终闭上眼睛,不知是疲惫,还是不敢面对逐渐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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