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空山

　　当走出朝闻道的地盘时，人就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去午休和吃午饭的人。于蜀白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今天早晨也没来得及吃早点，现在肚子有点饿。
　　绪驰公司周围没什么能提供食物的地方，于蜀白只能寄希望于公司食堂，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员工卡在总部能不能用，但还是硬着头皮顺着地图绕到了公司食堂。
　　食堂里人很多，但因为面积太大，依旧有很多位置可以做。这时就要再感叹一下整个公司的豪华程度了，于蜀白觉得还没等她找到想吃的东西，已经要饿晕在半路了。

　　好消息是于蜀白没走几步就找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坏消息是她的员工卡果然不能用。巡逻的保安听到刷卡设备报错的时候，于蜀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请出去了。
　　偏偏她买的这份饭还是限量的，后面排队的人不少，大家纷纷好奇地看着她的时候，于蜀白觉得天都快塌了。

　　“稍等稍等稍等，我来！”
　　后面有人着急忙慌一个箭步冲过来，拿出了他的卡付了钱。
　　于蜀白正想感叹天下还是好人多的时候，那位朋友拿着本该属于她的那份饭走了。
　　“啊？”
　　于蜀白跟上了那个抢了她饭的人，看他放下饭后，突然转头双手合十低头向于蜀白诚恳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份饭，这份饭只有每周二限量发售，我已经排了四周了，我也是看你刚刚没刷卡成功才出此下策的，你想吃其他什么我都请你，求你了！”
　　这一套说辞行云流水，于蜀白怔了一下，立在原地。理由合理、无法反驳，她严重怀疑这是早就编排好的，即使她没有证据。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何况但这人说要请她吃饭，这解决了个大问题，于蜀白觉得也不是不行。
　　那个人见于蜀白没有怒色，悄悄抬头看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早晨那些记忆开始清晰。
　　“是你？叫……叫……于蜀日！”
　　于蜀白听到这个令人感到冒犯的称呼，立马意识到这是谁了。
　　“你是早晨给我送东西那个人？我叫于蜀白，你第二次叫错了。”
　　那人好像放松了下来，直说：“哎差不多差不多嘛，看在我早晨给你送东西差点迟到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我请你吃好吃的！”说着，他一手端起饭，一手抓住于蜀白就走，“二楼新开的川菜超好吃，天天排长队，要不是今天周二来抢这份饭，我肯定去那里吃。旁边还有一家糖水店，它们家的芒果特别新鲜，老板经常给我们看他们家里自己的芒果园，据说他们家的芒果全部都是从老家空运回来的，每天一趟，成本很高的！我要是有一家自己的芒果园，我肯定自己从头吃到尾，给地都吃穿……”
　　于蜀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出了十几米，等她打断这个人奇特的描述时，已经到一个电梯前了。
　　“二楼？这食堂这么大还有二楼？”真不怪于蜀白没见过世面，她觉得这个食堂一层的面积已经超过她们业务部了，她没法想象这种地方还不止一层。
　　那个人好像很疑惑，“这怎么了？地下一层正在扩建呢，好像是什么小吃一层，专门在宵夜和下午茶时间供应的，据说光是卖串串香的店就有十四家，但是可能还是最辣的那家好吃，好像是市中心很火的一个店入驻呢，你是市中心来的应该清楚，好像叫什么……哎呀不记得了，反正很火就对了，等我一个一个吃过来我再评价吧，不然对那些没什么名气但好吃的店家不太公平，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于蜀白从没觉得听别人说话这么累过，但幸好电梯适时地到了，他们上了电梯，来到二楼。

　　那人点好他说的川菜和糖水，和于蜀白面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对这份来之不易的饭狼吞虎咽。于蜀白很饿，也吃起来。
　　吃饭这种社交方式好像真的很能快速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没过一会儿，自诩超级社恐的于蜀白已经开始和这个人正常交流了。
　　“你是后勤部的对吧？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啊。记得把徽章戴上，小心扣仪表分。”
　　对面的人没有停下吃饭的动作，嘴里还塞着饭，点了点头，去衣服口袋里去摸徽章，好不容易等一口咽了下去，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后勤部的！我没戴徽章啊，你好厉害！你是会算命是吗，教教我教教我，是周易吗，我之前读过一点，但没懂，是有什么道具吗……”
　　“停！停！”于蜀白一听他说话就有点后悔起这个话头，但不打断他肯定又是一番语言狂轰乱炸，所以干脆直接叫停解释。
　　“其实很简单，你对公司还未建成的东西了解地那么详细，肯定是后勤部或者什么都知道的朝闻道，但明显朝闻道的人不会对食堂新添什么菜式这么感兴趣不是吗？”
　　那人好像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哥让我在陌生人面前少说话，原来光说话就暴露这么多！”
　　于蜀白及时打断，“其实用不着这个信息，更直接的判断方式是，早晨你给我送的东西，是后勤部负责的，就这样而已。你也不用因为这个有负担，也不是每个人听别人说话都要得到些信息，我这是职业病——毕竟我是业务部的，总有些难搞的客户，听东西也就认真些。”
　　那个人倒也是乐呵呵的，摆手笑道：“当然不会，这说话习惯要是能改我早改了，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你们业务部很少有人来总部啊，我记得大部分时候不都是送资料过去吗？见你们真的有点难哦。对了，你见过我们后勤新换的那批资料运输车了吗，超级酷！档案室来送资料的人总说我们应该‘大隐隐于市’，但没办法，它就是好看啊。”
　　于蜀白有点想笑，对于业务部的人来说，那种资料运输车她们避之不及——毕竟装着那么多工作任务，发下来就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要加班了，但她也没扫这个人的兴，承诺说一定去看看。
　　对于初次来总部的问题，于蜀白并没打算全盘托出。这个盘不是什么非公开的秘密，但依旧有不少人都盯着这里，为了少惹事端，还是不告诉眼前这个乐天过头的人了。“我们确实不常来，但总是有这种可能的。像我今天这样，连个饭卡都没有，好像我不属于这个公司一样。”
　　“确实。”他放下筷子，把他的金黄色徽章别到了他的衬衫上，“也是辛苦你了，‘远道’这么难的盘落到你头上，要去很多地方吧。我跟你说啊，那个建设厅的上下级情况……”
　　“等等，”于蜀白顿住了，舀糖水的勺子停在半空，抬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查什么的？”
　　那人似乎早已习惯被打断，“这多简单啊，要业务员亲自来总部的任务肯定是不简单的，而你饭卡都没有，应该是第一次来，这说明你并不是什么经验老道、经常处理疑难杂盘的高级业务员，只是偶然被抽中来的。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盘‘远道’，因为没人愿意接手，就用抽签的方式选业务员，你大概率是负责交接的那个天选之人喽。对了，我还参与了上一轮投票呢，你说这都能抽到我，怎么抽奖就一次都抽不到呢！你也是，这种任务都能被抽中，为什么也中不了奖呢。”
　　于蜀白听了这话有点哑火，不是因为他嘲讽她运气不好，而是她突然感觉和这个人的距离被这段话一下拉远了。
　　“你很聪明，也很会装傻。”
　　对于信息的对等方面，于蜀白有不小的私心。跟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她可以发牢骚，也可以口无遮拦，但当对方和她一样是个聪明人，最好的状态只能是互有把柄、互相忌惮，直到对方有一天鱼死网破。她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停留在两面之缘，但当于蜀白发现，两个人坐在一起并不是在互相了解，而是在互相猜测的那一瞬，警报响了，之前该有的东西，之前建立的联系，尽数崩塌。
　　仔细回想一下，他的话总是很多，但真正在回答问题、设置问题的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其它剩余的部分都是些看似有关系，其实是烟雾弹的话，目的似乎就是让人放松对重要信息的警惕。考虑到这里，于蜀白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分析有点精神变态。
　　那个人依旧是笑呵呵的，也没反驳，自顾自接着说：“其实也不是啦，最直接的判断方法是给你送的特别通行证。虽然手续不是我办的，但是是我封到信封里的，想看点信息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伸手指了指胸前的徽章，“听东西要认真些，你教我的。”

　　后面的饭吃的像那个人的独角戏，他一边吃一边张牙舞爪地说话，什么都说，又什么也没说，于蜀白时不时迎合一句，两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沉默，避免漏出破绽。
　　“你还要呆几天呢对吧，特别通行证上好像说总共是三天，既然你没饭卡，要不要这几天都我带你吃，就当对你那份饭的感谢了！”他还是那副热情的样子，于蜀白却总觉得他另有所图。
　　但仔细想想，如果这个人是什么势力派来的，和他待在一起说不定能提前知道些信息，落子也好心里有数，打不过还躲不过嘛！
　　“好，那谢谢你了，记得帮我算一下总账，我三天后一起给你。”于蜀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掩饰自己的想法。
　　“不用啦，就当我请你，交个业务部的朋友！对了，我叫郑宣徽，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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