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星际]

　　5.
　　关于狗，事情还要从那天晚上说起。

　　【任务二已开启：找到神，追随神，信仰神】
　　【请抓住机会，找出庇特律最虔诚的信徒，摧毁ta的信仰】
　　【警告：人的欲望催生出无限罪恶，即使在庇特律，人的斗争也不会止息】
　　【请不要站错队，这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文满星躺在床上，有些牙疼地琢磨：摧毁人的信仰？
　　庇特律人信仰什么，他都搞不清，何谈摧毁呢。
　　系统在一旁安慰他：【不用担心这个，庇特律的神甫每天都要去教堂布道。你又这么聪明，何愁干不了坏事呢。】

　　它鼓励道：【进城的时候，你不就顺利过关了？相信自己，你做坏人有天赋。】
　　“……”文满星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高见，一时说不出话来。
　　进城的时候，更像反派的明明另有其人：那人随随便便一句话，文满星差点被爆头。

　　“我要睡了。”文满星冷漠地翻身。
　　系统：……

　　庇特律城中的天空像一颗冷凝的灰色水珠，沉甸甸的，好像下一秒即将从头顶坠落。
　　文满星抬起脸，透过窗户仰视城中心那座哥特风格的高耸建筑。
　　窗外的世界笼罩在一片灰雾中。唯有教堂尖顶闪耀着微末的柔光，那光芒来自庇特律城外一种闪光植物的汁液。

　　现在是早上两点五十，文满星按灭了原子钟，从床上起身。
　　再过四个小时，全城居民就要集合教堂进行晨祷。

　　他所在的B区居民区是最偏的，离城中心比较远，但满打满算步行到达教堂也要不了半小时。
　　文满星这么早起，不是出于反派的自律，也不是怕自己迟到。
　　只是因为痛，太痛了！
　　他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手腕。

　　当初爆炸导致的烧伤，从表面上看已经被系统治愈，光洁如新。可有时到半夜，手腕皮肤的底层会传来剧痛。

　　如同蚂蚁啃啮，血管像是被烈火焚烧，骨头缝里却涌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文满星满头冷汗，睫毛打湿黏在一起，身体蜷成一团。
　　他的意识在痛苦和混沌里来回摆荡，可依旧明白：系统绝不会帮自己。

　　这系统不知是扒了哪本《反派行为指南》，坚定地认为天将降大任于反派，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说得通俗点，就是，没苦硬吃。

　　文满星觉得：不管是不是反派，这种行为，都是有病。
　　现在这样的情况，他需要镇痛剂。
　　大量的镇痛剂。

　　他满身冷汗，涔涔沿着肋骨而下，挣扎间摔到床下，突然感到一阵酥麻的刺痒。
　　原来这房间的地面铺设着草本植物地毯。摸起来就像杂草，算不上柔软，躺在上面有微微的搔痒和不适。
　　这不是种舒服的感受，可是却让文满星清醒过来，像是整个人终于落到了实处。

　　等理智回笼，文满星发现自己正在琢磨一个人。
　　进城检查时遇到的神使。
　　——这房间就是他安排的。

　　他忍不住回忆起进城检查时的场景。

　　文满星只有仰起头才能看清男人的脸。
　　即使那么紧张的氛围，他还是一眼注意到，这个神使出奇的俊美。

　　不过对方对他貌似毫无兴趣。
　　皮质手套缓缓划过脖颈，触感冰冷滑腻，充满着未知和压迫感。
　　文满星眼看着那人隔着手套，打开了自己戴在脖间的怀表。

　　怀表的指针早就停转了，不能用来看时间。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觉得下一秒文满星就要命丧当场。

　　看完后，青年神使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再戴了。”
　　他轻飘飘地放过了文满星。
　　所有人都难掩诧异之情，只有文满星知道，那怀表里装着一张自己的自拍。

　　现在回忆起那个男人吃瘪的表情，文满星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庇特律有一项奇怪的条例，它认可婚姻的存续、家庭内的生育，但严令禁止人们发展亲情、爱情、友情关系。
　　一旦发现“温情脉脉”的举动，将会对罪犯进行最严厉的惩罚。

　　检查人员本以为文满星犯了情感罪：一般人会在怀表里放上家人、恋人的照片，以供怀恋。
　　可是谁能想到，有人会随身携带自己的照片？
　　听起来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自恋狂，精神病。
　　反正就不像个好人，但是偏偏不犯法。

　　“不像好人”的文满星此时有些狼狈。

　　他本来半撑着身体喘气，此时却捂着脸轻笑。险些倒不上气，差点就形象全无地躺在杂草地毯里了。

　　其实哪有那么好笑呢？
　　只是得承认，人在不高兴的时候，想起别人不高兴的事，就能开心点。
　　文满星必须让自己高兴点。

　　植物地毯沿路一直铺设到置物柜脚下。他扫视了一圈，发觉这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里，最大的家具除了床，就是置物柜。
　　上面空空荡荡，除了几本书什么也没有。

　　因为主人没钱。
　　想到这里，文满星笑不出来了。

　　他拧着眉头计算了下。
　　镇痛剂的价格一点也不便宜，要是他走一般途径挣工作点，得等到猴年马月？
　　文满星向来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
　　他迅速爬起来。

　　“嘀——”
　　“身份认证通过，居民B0221请保管好电子钥匙。祝您出入平安。”
　　文满星迅速隐入街头的夜色中。

　　一路看去，街上没有人迹。

　　庇特律城中多是灰色建筑，风格冷硬，线条苍劲。
　　文满星发现，居民区的所有房屋都一模一样，只有墙上用荧光植物提取液写上了编号。
　　沿路看来，功能区的建筑也毫无艺术美感，只用铁丝网拦截，划分区域。

　　药剂所在长路尽头。
　　它的前身是个祷告堂，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大型建筑。外表多金色流线，色块鲜明，花纹繁复重叠，精美瑰丽得不像庇特律该有。

　　在他的印象里，庇特律城里只有教堂和药剂所拥有鲜明的艺术风格。
　　结合庇特律的历史，文满星估计这俩都是星际战争前的建筑遗物。
　　客观地讲，他更喜欢药剂所的风格。

　　或许正是因为风格太跳脱，药剂所被安排在远离城中心的偏远东南角。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没有人迹。
　　这正合文满星之意。

　　他旁若无人地撬开铁丝网大门，走进这片隔离区。然后眼睛一亮，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药剂所地处偏远，周围除了一片硬质水泥浇筑的空地，背后居然连接着一片苍茫茫的树林！

　　他躬身一钻，就扎进了林子里。

　　系统莫名其妙：【你要做什么？】
　　文满星义正言辞道：观察药剂所的人员往来。
　　在明令禁止艺术存在的城邦，公然伫立的庞大风格类建筑，几乎在明晃晃地昭示特权。

　　药剂所和教堂的艺术风格截然不同，让人不得不怀疑，这里面存在两波势力的争斗。

　　系统听得点头磕脑，不住称是，觉得真是捡到宝了！
　　这人心思缜密已属世间少有，居然还兼具半夜蹲守的毅力。

　　而文满星心想：呸！
　　他就是想看药剂所交接班的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碰到运药剂的车能偷几包镇痛剂回去……

　　反派偷东西，非常符合人设。
　　系统也挑不出他的错。

　　密林子里气温低，露水重，凉意沁人肌骨。
　　他正窥视着药剂所，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衣摆拂过枝叶的声音。

　　有人来了！

　　深更半夜，无人密林。不是偷情，就是做贼。
　　文满星敛住了呼吸，不作声响。

　　不是他想偷听，是系统不让他走。
　　【触发关键线索，请高度注意！】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刻意压低：“他们……不讲人情……”
　　“……神使是个好人，他会帮助我们的。”
　　“伯格登那边已经在准备了……相信我……”

　　可惜文满星听力不比从前，只能捕捉一些关键词。
　　听到那个名字，他的眉头微微一跳：伯格登？

　　文满星凝目望去，想要看得清楚些。可惜视网膜受损，飘飘荡荡的林雾令他几乎成了个半瞎，在枝叶间只能望到一片灰色的袍角。
　　不出他所料，说话的是个低阶神甫。

　　看来宗教署内部也不是固若金汤呐。

　　神甫对面的人一直没有回话，男子唱独角戏一般兀自说了半天。
　　就在文满星怀疑这是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时，终于有人回答了。
　　“我……我相信你的，拉莫。”声音有些结巴，但是情意缱绻，十分坚定。

　　文满星诧异。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他认得——
　　是约夫。

　　“……”文满星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的这位同行者，参与了一件大事，同时还有触犯情感罪的嫌疑……

　　听那密林间的絮语已渐进尾声，文满星怕接下来非礼勿听，便悄无声息地拔足离去。

　　【你听见了吗？】
　　【他们可能在密谋造反，抓住这个机会，你可以提供线索，向教会投诚】
　　系统非常满意，一次夜间出行就掌握这么大的秘密！

　　文满星忙着行路，只好随便敷衍几句。
　　天色将明，再过不久便是晨祷时刻。

　　不知道那对教会不满的灰神甫作何打算，但文满星无论如何不能迟到。
　　庇特律的法律对平民是很严酷的

　　他的步子很快，因为急迫甚至没注意路边，踢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呜咽一声，一下子扑到他脚上。
　　奶油色的尾巴尖急速晃动，几乎晃成了一道虚影。

　　是一只幼犬。

　　文满星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冽的月光照亮他不佳的面色。

　　庇特律守则第53条：庇特律严禁养宠，一旦发现猫狗之流，必须进行扑杀。
　　主人将同时因情感罪被捕。

　　铁丝网外传来了整齐的枪声和细微的犬类呻吟。
　　是扑杀队伍。

　　【交给扑杀队还是你自己动手？】
　　【注意：这是你获得赏识的重要机会】
　　【我知道，你非常——不喜欢狗】
　　系统很兴奋地撺掇他。
　　【杀了它！】

　　这系统不愧是反派系统，不是叫人毁灭信仰，就是逼人虐杀动物。

　　狗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还在嘤嘤叫唤。
　　文满星拎起这只不知死活的长毛动物。
　　幼犬误会了他的用意，热情地扭动起来，软红的细小舌头氤出丝丝的热气。

　　文满星恼火地看着它。

　　这该怎么办？

　　杀一条狗，文满星自认不是心理变态，做不到。
　　可这狗啃的系统一肚子坏水，要是不顺它的心，自己可能会死……

　　文满星纠结地想。
　　不如就让它自生自灭？反正扑杀队就在附近……
　　系统在测试他的服从度，只要不管狗，任务要求一样可以完成。
　　后面自己再多狡辩两句，反派的人设还是可以立住……

　　就在他要松手的那刻——
　　小狗伸长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子。

　　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推拒，它得寸进尺地又舔了一下，一头扑进人的领脖里。

　　文满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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