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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渐延
林浅站在文学社活动室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书展纪念章。窗外飘着今秋第一场细雨,银杏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像极了那天落在她肩头的金色碎片。身后传来夏雨清亮的笑声,她不必回头就知道,夏雨一定又在前倾身子和文学社长讨论诗集排版,马尾辫随着动作扫过对方的手背。活动室的日光灯在玻璃上投下惨白的光晕,将夏雨的身影切割成零散的碎片,每一片都折射出不同的笑容——对社长、对美院学长、对每一个路过驻足的人。
“浅浅觉得这个封面怎么样?”夏雨举着设计稿蹦到她身边,发梢还沾着独有的茉莉花香的气息,“社长说希望能用你随笔里的句子当腰封!”
林浅的视线掠过设计稿上烫金的“在文字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孤独的旅人”,突然想起奶茶店初遇时夏雨送的书签。那时她们还能坦然讨论马尔克斯的魔幻,如今这句话被印在夏雨与旁人合作的诗集上,竟像根细刺扎进指甲缝。她盯着夏雨袖口沾着的油画颜料——那是昨天在美院画室蹭到的痕迹——喉咙发紧:“挺好的。”
夏雨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丝颤音。她凑近打量好友苍白的脸色,温热的手指搭上林浅的手腕:“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我去买热可可......”话音未落。
“不用。我去图书馆查资料”林浅猛地抽回手,夏雨怔住的神情让她喉咙发紧。她转身抓起背包,逃也似地离开了活动室。背包带子刮过桌角的刺啦声在寂静的活动室里格外刺耳。
雨丝渐密,打湿了图书馆台阶上蜷缩的橘猫。林浅蹲下身,看着猫咪脖子上崭新的铃铛项圈——银色的吊牌刻着“小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上周夏雨还抱怨喂猫时被挠伤,此刻这项圈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橘猫蹭着她的掌心发出呼噜声,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夏雨在画室里与陈学长的谈笑。
图书馆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林浅盯着《文心雕龙》的注释页,钢笔尖在笔记本“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旁画下重重墨痕。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惊得她笔尖一抖,班级群里正热烈讨论着美院画展的筹备照片——夏雨踮脚帮陈学长调整画框的侧影被定格在九宫格中央,评论区的起哄表情包像蚁群啃噬视网膜。照片里夏雨脖颈处隐约露出写生时晒伤的红痕,那是上周她们去郊外采风时留下的,当时夏雨还撒娇说“浅浅帮我涂防晒嘛”。
“在看什么?”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林浅已经条件反射地锁屏。转身的瞬间,她看见对方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袖口的油画颜料晕染成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某种溃烂的淤伤。
“画室忙完了?”林浅接过纸杯,滚烫的触感灼痛指尖。
“嗯,陈学长说今晚要......”夏雨的话被突兀的响声打断。林浅手中的纸杯歪斜,褐色的液体泼在古籍馆的木桌上,顺着桌缝蜿蜒成丑陋的沟壑。夏雨慌忙掏出手帕擦拭,腕间新戴的编织手链扫过林浅手背——那是美院社团流行的情侣款,林浅上周在论坛见过晒图。
“这是什么?”林浅突然抓住夏雨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关节发白。
“手链?陈学长说他们社团最近做了一批手链,你要的话,我去......”夏雨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浅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五彩丝线在拉扯中寸寸崩断。散落的珠子滚进古籍馆的阴影里,像极了那个暴雨夜从铁盒中倾倒而出的旧纽扣——那些夏雨无意间遗落的、被她悄悄收藏的碎片。
夏雨后退半步,语气震惊又疏离,“你最近怎么了,突然变得很奇怪。”她弯腰去捡珠子,发丝垂落遮住表情,“上次摄影社也是,这次......”古籍馆的座钟突然敲响,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林浅看着夏雨转身跑进雨幕,掌心还攥着半截断链。雨滴打在笔记本的书页上,晕开“情往似赠”的墨迹,像极了那个黄昏夏雨画在便签上的破碎太阳。
深夜的教学楼顶,林浅蜷缩在避雷针的阴影里。手机屏幕亮起十七次,全是夏雨的消息。最后一条写着:“我们谈谈好吗?”背景图是她们在书展拍的合照——夏雨举着漫画书笑得没心没肺,林浅的视线却落在背景里陈学长模糊的身影。
那天夏雨说“这本《CLAMP学院侦探团》绝版了诶”,而她此刻才惊觉,漫画封面上的三人组正以某种扭曲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铁盒,生锈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里面整齐码着夏雨丢弃的便签:画歪的猫咪、写错字的书单、甚至奶茶店的消费小票。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从旧书里撕下的《长恨歌》残页,“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诗句被红笔重重圈起,边缘还粘着干涸的血迹——那是上周削铅笔时割破手指留下的。
雨又下大了。林浅将铁盒锁进储物柜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迅速关掉手电筒,看着夏雨抱膝坐在她们常去的窗台。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缠绕住所有未说出口的“请只看着我”。
夏雨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林浅看见她反复输入又删除的对话框,最终只留下一句:“明天陪我去喂猫好吗?”
次日清晨,林浅站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旁。晨雾中,夏雨抱着猫粮罐小跑过来,发梢还滴着未干的水珠。“小雨最近学会握手了!”她兴奋地举起橘猫的爪子,铃铛声清脆悦耳。林浅的视线却黏在猫咪项圈内侧——那里用极小的字刻着“陈赠”。
“项圈......很好看。”她听见自己说。
夏雨的笑容僵在脸上:“学长说流浪猫需要标识......”话未说完,林浅已经夺过猫粮罐重重砸向地面。塑料盖子弹开的瞬间,橘猫惊叫着窜上树梢,铃铛声撕破晨雾。夏雨踉跄后退,后背抵上潮湿的树干。
“你到底要怎样?”她终于喊出声,眼泪混着雾气模糊了视线,“我和谁交朋友都要经过你同意吗?”
林浅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想起铁盒里收藏的十七张电影票根——每张都是夏雨说“要和社团同学去”的夜晚,她独自坐在影院最后一排,看着相同的场次。那些黑暗中咀嚼爆米花的声响,像极了此刻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们......”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们回到图书馆那时候好不好?”
夏雨怔住了。晨雾渐渐散去,第一缕阳光穿透梧桐叶的间隙,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牢笼。远处传来早课铃声,惊起一群白鸽。在扑簌簌的羽翼声里,林浅突然听见夏雨极轻地说:“可是浅浅,我从来不止你一个朋友,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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