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养成黏人精青梅

　　晚饭时，老太太还是躲在阁楼不出门。
　　但林鹤看见，中午叶福放在门口的饭菜，那碗已经空了。

　　叶福又端了新鲜的饭菜过去，才坐回餐桌前，装作无事发生，招呼大家吃饭。
　　餐桌上，大家都当作并不知道老太太在发脾气。

　　林鹤看了一眼叶子香。
　　除了叶子香，她是真的不知道。

　　从玩完家家酒开始，她就什么都不管，只彻底缠上林鹤了。
　　吃饭时一张四方桌，愣是要坐在边边角角上，和林鹤挤在一起。
　　一张小嘴不停说着：“我今天真的好开心呀，以后我们都一起玩家家酒吧，我可以一直做饭给你吃……”

　　大概就是这么一句话，翻来覆去，换着法儿说，从回家一直说到开饭。

　　开了饭，张翠翠终于看不下去，起身将女儿连凳子一起抱回了原先的位置。
　　叶子香还有些不乐意：“娘~”

　　张翠翠：“嗯？”
　　静静盯着叶子香看了一会儿。

　　叶子香便老实了。
　　但还是频频跟林鹤说话。

　　张翠翠也不由扶额，她这个闺女，哪里都好，偏偏就是不会看人脸色。
　　林鹤怎么看都是只想好好吃饭，叶子香兴致冲冲地不停说话，她只是时不时地点头，“嗯”一下。

　　张翠翠试图吸引叶子香的注意力：“今天和小鹤姐姐玩儿家家酒了？怎么玩儿的呀？”

　　叶子香细细给她娘讲了一遍，笑得可开心了。
　　但就在张翠翠以为她总算放过了林鹤的时候，她一扭头，又找林鹤说话去了。

　　不过林鹤也实在是真的好脾气，叶子香这么缠着她，她也不烦，任叶子香说。
　　说个三不两句，她就点点头，“嗯”一下。

　　张翠翠扪心自问，这种好耐性，自己都不一定有。

　　-

　　晚饭后不久，就该洗漱睡觉了。

　　叶家和村里家家户户一样，洗漱都是将大门插上插销，然后一个盆儿摆在堂屋正中，倒上冷热水，就当澡堂子洗。
　　女娃和媳妇儿洗的时候，叶福就进屋里，关上门。叶福洗的时候也就这样。

　　林鹤孑然一身到的叶家，什么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毛巾更是不必说。
　　张翠翠把房门关上，将她带到堂屋，给了她自己的旧衣服和旧毛巾。
　　“你就在这儿洗。”张翠翠朝身后的澡盆扬了扬下巴，“和叶子一起，啊。”

　　林鹤只朝那澡盆瞥了一眼，便别开视线。
　　虽说叶子香也是女娃，还是个只有六岁的女娃，但林鹤不知怎么的……一看见光溜溜的叶子香，一想到自己也要在对方面前光溜溜的，心里就有些别扭。

　　但张翠翠给她澡盆洗澡，还给她准备了换洗衣服和毛巾，已经很好了。
　　她再要说些什么，于情于理都不合。

　　就在她将手放到衣摆上的时候，澡盆里的叶子香却忽然道：“干啥哩娘！姐姐和我还不熟哩！俺俩一块儿洗澡，害臊呢！”
　　张翠翠看了眼闺女儿，眼中满是不相信。
　　但回转眼，看看林鹤，林鹤的手正攥着衣摆，肩膀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微耸着。
　　这孩子，恐怕还真的是害羞，只不过因为刚到新家，不敢说。

　　张翠翠摆摆手：“成成成，那你先洗，我和你小鹤姐姐上厨房洗碗去。”

　　叶子香嘿嘿笑了：“谢谢娘！”

　　-

　　但澡能分开洗，觉却不能分开睡了。

　　加上张翠翠婆婆住的那间房，叶家一共只有两间房间。
　　就这，在村里已经是极好的条件了。

　　好在叶福与张翠翠的房间里，有两张床。
　　一张巨大的架子床，靠墙边，是叶福、张翠翠与叶子香三人惯常睡的。
　　另一张竹板床，靠窗边，宽度够睡一个成人，是为叶子香长大了以后备的。

　　今天，那张竹板床上边垫了一层棉花，铺上了洗得发白的粉牡丹床单，又放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两张床中间还拉了个帘——绳子横在房中间一系，绳上挂起床单，就是一道屏风。

　　林鹤被张翠翠引到这张床前。
　　张翠翠道：“原先说等叶子长大了，这张床给她睡。现在，你睡正好！”

　　黏在林鹤左手边的叶子香凑上来，求道：“娘，我能和姐姐一起睡吗？”

　　张翠翠看了叶子香一眼，叶子香便缩回去了。
　　但没一会儿，又凑上来：“为什么不能嘛，刚刚娘都说，这张床是给我长大以后睡的呀！”

　　张翠翠说：“你不是害羞吗？一块儿洗澡都害羞，别说睡觉了。”

　　叶子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扁着嘴跟她娘回“屏风”对面的架子床去了。

　　林鹤向两位长辈道过谢，也躺上竹板床去。
　　她将被子盖上，闭上眼睛。
　　灯被拉熄了，透过眼皮的些微光亮变成全然的黑暗。

　　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
　　林鹤始终没有睡意。

　　“屏风”的另一边传来叶子香骚扰她爹娘的声音，还有张翠翠教训叶子香安静些，好让林鹤睡觉的声音。
　　很快，变成一片寂静。
　　因为是冬季，甚至连虫鸣声也没有。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

　　月亮亮得并不明显，因为有缕缕乌云将它半遮住了。
　　林鹤也不知道自己看月亮做什么，绝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喜欢看着。
　　因为看向月亮的时候，她总觉得心底丝丝缕缕的念头在朝月亮飞去。
　　然后心里就轻松了。

　　忽然，“屏风”对面传来架子床嘎吱的动弹声。
　　林鹤阖上眼装睡。
　　但不久，胸口一重。

　　林鹤睁开眼，便见怀里钻进来了一个叶子香。

　　见林鹤睁眼，她还知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姐姐，把你吵醒啦？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成不？”

　　依张翠翠的话，这张床本就是叶子香的床，林鹤自然不会拒绝。

　　竹板床虽然只够睡一个成年人，但要睡下一个营养不良的十岁女娃和一个六岁小女娃，倒还绰绰有余。
　　至少刚阖上眼时，林鹤还是这么想的。
　　她睡在靠屏风的一侧，左手边还留了一个胳膊的余地。

　　但过了没一会儿，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情况便变化了。
　　叶子香越睡越不老实，手脚简直像在练武术，一时往天上画，一时朝床底踹。
　　最后，目标都是朝林鹤这个热源挤。

　　林鹤朝左侧躲了又躲，直躲到再翻身便要滚下床去。
　　最后，只能被她像只八爪鱼似的压着，整条大腿并半边身子都压在了身上。
　　看她的样子，睡得颇为舒适，林鹤轻轻推她一下，她便不满地哼哼出声。

　　林鹤：“……”
　　身上压了个人，虽然是个小孩儿，但到底还是有种沉沉不能动弹的感觉。
　　叶子香身上独有的小孩儿的气味也将她包裹着，像一层薄薄的纱布，将她胡思乱想的脑子蒙住了。
　　一直酝酿不出的睡意，竟然渐渐袭来了。

　　-

　　次日一早，张翠翠睁眼，手一摸，便被吓醒了——
　　闺女儿不见了！

　　她吓得当即想要叫醒叶福，和自己一块儿上外头找闺女去。

　　但动手的前一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下了床，而后朝房间中“屏风”的另一侧走去。

　　她提着的心一下子便放下了。不仅如此，还软了几分。

　　眼前的竹板床上，十岁的林鹤乖巧地侧睡着，一手枕在脑下，另一手则放横在被面。
　　而被她横放在被面的手虚虚搂着的，则正是张翠翠“不见了”的闺女叶子香。
　　这丫头倒一点也不认生，脑袋直往林鹤怀里拱，一条腿还踢翻了被子，横跨在林鹤的小腿上。

　　张翠翠无奈地笑了笑，只转身出去做早饭了。

　　-

　　早晨喝过糙米粥，林鹤与叶子香便被张翠翠赶出家去。

　　“整天在家玩家家酒有什么意思，带你小鹤姐姐去山上找冬笋去！”张翠翠对叶子香道。
　　又对林鹤道：“你跟紧叶子，她玩起来疯一样的。”

　　林鹤点头：“诶。”
　　叶子香已经撒欢跑出门去了，在外头兴奋地挥手：“姐姐！你快来呀！”

　　朝村口再走几百米路，就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山。
　　上山的道儿是被人踏出来的，道两旁都是落了叶、光秃秃的树。

　　叶子香果然如张翠翠所说，玩起来便什么都忘了。
　　出门前答应的张翠翠，带林鹤去找冬笋。
　　到了山上，便只顾着在光秃秃的树中间跑来跑去，让林鹤抓她了。

　　林鹤则记着张翠翠的话，紧跟着叶子香。
　　很快，她们便跑到了山腰上。

　　叶子香原先还哈哈笑着，直笑得整个山林都回响着她的笑声。
　　可她朝山腰上最粗的一棵树跑了两步，忽然就不笑了。
　　还回过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林鹤，做了个“嘘”的动作。

　　林鹤疑惑地朝叶子香走了两步。
　　走到叶子香的位置，她才明白，叶子香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棵树的后边，毛茸茸地团着一只兔子，似乎是受了伤，正低头舔着自己的前腿。

　　叶子香朝林鹤眨了眨眼，示意抓住这只兔子，然后便做贼似的从右边凑近了。

　　林鹤此前从没捉过兔子，此时也不由屏息，只害怕自己将兔子吓跑了。
　　她也从左边悄悄地包抄过去。

　　叶子香已经走到了兔子身边五步以内，兔子毫无所觉。
　　还有三步便能够到兔子了！兔子仍然没有发觉……
　　两步……一步……

　　叶子香笑得露出了牙齿，她猛地伸手，一抓！
　　——兔子朝左侧一跃，跳出了叶子香的魔爪，还回头惊惶未定地看了叶子香一眼。

　　叶子香懊恼地“啊”了一声，又朝林鹤喊道：“姐姐！抓住它呀！”

　　兔子果然朝林鹤这边跑来。

　　林鹤神经紧张起来，她不由凝神看向兔子，弯下身，以便更好地够着它。
　　兔子发现了前侧站着林鹤，掉转方向，预备朝林鹤的斜侧方逃跑。

　　但林鹤反应迅速，腿一迈，便又挡住了它的去路。

　　兔子不再换方向了，而是愈跳愈快、愈跳愈远，朝着林鹤的方向冲击。

　　林鹤扎稳了腿，紧盯着兔子。

　　最后，兔子猛地一跳！林鹤猛地一抓！
　　——手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肥厚的毛皮底下，是挣扎的兔肉。

　　林鹤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了这些时日来最轻快的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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