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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麻烦’
赫尔曼那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还悬在孟瑄禾背后的空气里,未曾真正散去。
就在这时,整个体育场鼎沸的人声骤然沉寂。所有的光线和注意力,都疯狂地涌向主看台——那个决定着德国命运,也正将欧洲拖向战/争边缘的男人,希/特/勒,出现在了那里。
一种近乎窒息的狂热,在寂静中积蓄。随即,广播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口令,劈开凝滞的空气。
“致敬!”
刹那间,体育场化作了仪式与忠诚的角力场。
恩戈贝特和他所有身穿灰色制服的同僚几乎是口令响起的同一瞬间便站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一个标准而充满力量的军礼,回应着场中央的元首。他平视前方,眼神里有军人服从的天职,但也寻不出一丝周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迷醉。这个礼,是献给国家武/装力量最高统帅的,克制而庄重,带着普/鲁/士军官团传承百年的骄傲。
几乎在同一时刻,前排与周遭一片黑色的潮水轰然涌起。
那是党/卫/队。
灰与黑,两个阵营。
军礼与纳/粹礼,两种忠诚与姿态。
孟瑄禾被迫站起来。她来自未来,模糊地知道纳/粹的疯狂,听闻党/卫/队的恶/名,也曾在历史课上为国/防军中存在抵/抗力量扼腕叹息。
但捧着书si读是一回事,亲临其境,则是另一回事。她该怎么办?在这片被狂热淹没的土地上,任何微小的事物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用疑惑,这是规矩,国/防军效忠的是国家和宪/法,沿用传统的军礼。而他们…”众人落座,喧嚣稍歇,恩戈贝特便微微侧过头,温和的向姑娘解释。他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扫过前排背影,声音依旧平稳,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党/卫/队,他有自己的一套礼仪体系,直接向元/首个人宣誓效忠。”
“至于你,莉娅,你以客人和朋友的身份在这里,保持静观就好。这样最安全,也最得体。”
孟瑄禾依言轻轻点头,让自己隐没在青年挺拔身影投下的些许阴影里。即便如此,月白色的衣裙在周围一片灰色与黑色的制服浪潮中,仍然显得如此突兀和脆弱。那席卷全场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墙壁向她压来,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耳鸣和窒息。
一种探究的冲动,驱使她装作无意侧过头,穿过站立的人群缝隙,如同受惊的幼鹿,怯生生地投向赫尔曼坐的位置上。
她看到了他。
赫尔曼站得笔直,然而下一秒,却朝着她微微偏了过来,仿佛早已料到她的窥视。
当她的视线与他相撞的刹那,赫尔曼的眉峰不悦的蹙成冷峻的弧线。那锐利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径直看透了她小心翼翼的伪装,直抵她心底的不安。
然后,在鼎沸的宣誓声中,在无数扬起的手臂之下,他用唇语,对她吐出一句清晰而冰冷的话,携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安分点,别乱看。”
“…”
她立刻仓皇地垂下眼睫转身,挺直背安分的坐好,紧紧盯着自己膝上已经捏出褶皱的月白色裙摆,脸颊泛起一丝被当场抓获的羞愧与惊惧的红晕,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僵直地坐在原地,再不敢抬头。
这细微的互动,却完整地落入了恩戈贝特的眼中。他几乎是同时转过头,精准的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
此时的赫尔曼,已经换上了一副慵懒的神态。他重新坐下,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那个用眼神施压的人不是他。见恩戈贝特看来,他甚至还挑衅般地扬了扬眉。
“恩戈,看好她。”
恩戈贝特太了解赫尔曼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这位好友行事作风向来如此——直接冷硬,进入党/卫/队后更是养成了那里的警惕与控制yu。他明白,赫尔曼此举未必含有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党/卫/队精英的本能。在一个需要绝对忠诚和秩序的场合,一个东/方女子的“窥探”行为,在他眼中是不合时宜且可能带来不必要麻烦的。
但这并不妨碍恩戈贝特此刻想用小时候摔跤的方式,把他从椅子上掀下去。
多年的友谊让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独特的交流方式。恩戈贝特没有动怒,只是回以一道略带警告的目光。他转过头,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打扰到周围的其他人,却又足够让身边的孟瑄禾听清他那份温和的维护。
“何必如此严厉?”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吓到她了。”
后方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带着点慵懒鼻音。
“呵…”
如火如荼的赛事似乎重新吸引了赫尔曼的目光,他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投注于赛场,仿佛真的无事发生,无声的交锋才刚开场就草草落下帷幕,尴尬的余波很快淹没在体育场排山倒海的声浪中。
这种表面的平静,很快就被跑道上那道黑色闪电撕裂。
美国运动员杰/西·欧/文斯,以绝对的实力在田径场上接连夺冠。
当他再次站上冠军的位置,等待着来自东道主的祝贺时,主看台上的气氛却陡然降至冰点。无数道目光聚焦于那个位置——希/特/勒,在众目睽睽之下,面色阴沉地起身,在一片错愕与寂静中,径直离开了看台。
他拒绝与这位“□□”的冠军握手,拒绝为他颁奖。
那一刻,巨大的体育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胜利的荣光与刻骨的羞辱,同时笼罩在欧文斯身上。他站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中央,手中握着象征荣誉的金牌,脸上却难以掩饰那份无所适从的尴尬与难堪。那是一种被当众否定其尊严的刺痛。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看台,一丝极淡的波澜悄然掠过赫尔曼的冰山脸上。
他违背家族意愿加入党/卫/军,是渴望在新秩序中凭实力赢得荣耀,而非盲从于所有疯狂。他对于纳/粹党的某些极端理念,本就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距离。
古老的容/克教养让他对这般失礼本能地皱眉,但这份不适转瞬即逝。
元/首的意志决定一切。理解它,执行它,远比个人的认同更重要。
他的能力和他背后尚未完全割裂的贵/族背景,让他拥有一定的“不认同却保持沉默”的特/权,无人敢因此指责他不够忠诚,但这特权也仅限于此。
他不能,也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更多。
他已登上疾驰的战/车,再没有任何优雅跳车的余地。车轮所碾,即他剑之所向。
思绪沉落,他眼角的余光再次被她黏住。那抹格格不入的月白色身影似乎在轻颤。怎么了,她那感性的同理心又在作祟了?
哼,愚蠢。自己尚流落异国,却还有多余的同情去施舍给一个黑/人运动员?他几乎能想象到,此时恩戈贝特一定又在用那种他无法理解的温柔,低声安抚她的再次受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对这种软弱的蔑视,也是对挚友那份多余柔情的无法认同。在他的世界里,脆弱即是原罪,而同情心则是毫无价值的奢侈品。
这脆弱的小兔子,以后可有的恩戈受的了,赫尔曼近乎刻薄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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