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重生，但是非人类。

　　他在参加某个人的葬礼。

　　大抵是暮春，乌云盖天，闷雷聋聋作响。

　　他的下颌抵住小提琴的腮托，拉动弦音。

　　献给墓中长眠的初代目。

　　相框上的白狼沉静地注目默哀的群狼。

　　——

　　……「伍德沃斯，你还好吗？」

　　一个人（狼）问道。

　　我才惊醒。

　　居然梦回到自己参加乌丸嗣刚的葬礼时。

　　我的下巴依旧压在腮托上，连手指都扣在琴首，另一只垂下的手紧紧捏着琴弓。

　　「到你了，」同穿黑西装的人（狼）低声说，「节哀……」他垂下眼眸退后。

　　一样的墓碑，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他自己。

　　连相片上的白狼都无比相似。

　　身旁静静立着的青年，是二代目的「次代」，未来的三代目。

　　我像在梦里一样，继续拉动不变的哀曲。

　　世界在旋转，盛夏在轮转……风暴一样的雨滴围绕着我旋转，闪电的辉光变成了飞旋的光环，时间都好像被捕获——

　　过去了多久？

　　我从这个糟糕透的梦中梦里醒了。

　　手中的琴弓依旧搭在小提琴上，睁开眼，我茫然地看着又一次换了的熟悉的相片。

　　对啊，三代目也走了。

　　他活得比前几代短得多。虽然有那么强大的活下去的执念，但是却像被命运玩弄一样，比前面的谁都走得早。

　　两个呼吸前乌压压的狼群，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红色的枫叶被大风吹得满天飞舞，几片落在了年幼的次代——四代目头顶上。

　　也许还无法理解死亡为何物，他问我：

　　「三代目为什么不来？」

　　琴弓舞动，仿佛排山的音符可以盖住薄薄冰面下的浪涛。

　　我抬头看向石碑。

　　「他就在那，永远都不回来了。」

　　……

　　下一个瞬间，以他的动作为连接的锚点，空间崩塌了一大片。

　　枫叶抽动，一瞬间扭曲崩塌成为了许多雪花。

　　细雪拂面，落在我的鼻子上融化。

　　我醒了吗？

　　我现在，依旧做着梦吗？

　　这一次，是四代目的葬礼。

　　在这片小小的树林里，仅仅还坐着一黑一金两匹狼。本来按照情分，还有另两个人类应该来的。

　　真是奇怪，明明是恶徒却赞赏高尚的品质，明明是野兽却会欣赏人类的勇者。

　　我脑中浮现出两个人类的相貌，他们被黑狼伏特加调过来，也算是我们神秘处理的组员。

　　四代目没有次代，新的五代目是一个人类。

　　是个在夺位的残酷斗争中取得胜利的，狡诈的人类。

　　以后，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不再去想未来，我垂下眼，延续这份超越两百年的演奏。

　　雪地反射的光辉中，浮现出记忆里四代目乌丸莲耶的脸。

　　他说——

　　「伍德沃斯，两百年已经足够漫长了。我想……让你自由地活下去。」

　　…………

　　「松田老板原来这么会拉小提琴吗，好听——」

　　弥舞和一的声音。

　　「怎么突然停了？」

　　松田阵平放下小提琴，慢慢后退，后背靠在墙上。

　　「我有点头晕。」

　　我醒了，吧？

　　乳白色的墙漆像是密不透风的雪幕，世界从磨砂逐渐变得清晰的过程就像是下一个梦开始的时空跳跃——

　　不过加倍的收绞腹痛给了他确定的答案。

　　稍微弯下腰收腹，他还是觉得不好受。

　　还是梦里好，至少不会痛。

　　「没事吗？」弥舞和一有些担忧地靠过来。

　　「帮我个忙，把柜台上的那盒药拿过来，是我拆了的感冒药。」

　　其实是镇痛药。

　　「感冒了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其实我刚刚还在想问要不要拿磁带把老板的曲子录下来的，我最近有买磁带机的打算……不过这样也只能以后再商议了。」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跑过柜台去。

　　松田阵平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那些他过去的记忆会以梦的形式重现，只是不连贯，所以不太好整理。

　　他在梦里以「葬礼」和「小提琴」为锚点连结春夏秋冬，跨越两百年的时间，

　　这个组织应该是由乌丸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的家族制地下黑色势力。

　　从初代创立制四代目死时已逾两百年。

　　家族成员众多，可能在近代核心成员数量减少，乌丸家族式微。

　　在最后一任乌丸首领离世后，仅剩的核心成员被迫放弃了组织。

　　至于我「伍德沃斯」则应该是因为乌丸莲耶的话而放弃在组织呆下去。

　　琴酒和伏特加，都是酒名……是代号吧。

　　而且看起来他曾经在组织中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回忆着。

　　狼应该是象征着家族成员？他联想起了黑手党所谓的缄默原则。梦中那两个人的脸真是糊成一坨了，勉强能看出其中一个人的一点点金发。

　　他的思绪飘到了某位大学好友身上。不过世上金发人多了去了，他甩了甩头，不太可能。

　　但是他怎么会参加四位头领的葬礼呢？前后跨越两百年，人的寿命根本没那么长。也许他曾经看过记录，虚构出这一段记忆？

　　真真假假分不清……

　　他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组织里的人给他传来的信息，看来现在距离梦中那位“四代目”下葬已经至少过去一年了。

　　不过为什么梦里的视线那么高？高到已经不像是人类了……趴着的狼和墓碑看上去超级娇小。

　　不对，哪怕在梦里狼会说话还会变成人已经很离谱了吧……

　　？

　　「狼」。

　　那个红发的少年。

　　白线没有给之前见过的其他任何人标注过种族。人型，会说人话，但是却是「狼」，对应上了。

　　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恐怕「狼」，确有其实。

　　——“被人杀死的狼，被狼杀死的人，灵魂互相交叠，污染，所以才会有我们这些次代诞生。”

　　前些日子的呓语突然蹦出来。

　　次代。

　　次代，而不是子代。每一个是「狼」的继承人，都被称呼为「次代」。

　　四代目称呼自己亲爹为“三代目”……感觉，他不太熟悉？

　　一个想法刺破思考的进程。

　　灵魂交叠，所以根本不需要通过生殖手段，直接从自然山川诞生。

　　不存在子代的说法，因为「狼」大概是，没有「子」的概念的。

　　因为如果论其本质的话，都是同样本质的灵魂，只有先后的顺序，所以才称为次代吧？

　　突然，视野白线颤颤巍巍地在他的手背上写下「妖精」。

　　一如既往没头没尾，像硬要卡进度的谜语人一样。

　　思绪又回转过来。

　　他静静地抽了口凉气。

　　如果「狼」真的存在，他作为被狼簇拥的角色……可能会是，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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