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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姑娘聪慧。”少年咧嘴一笑。
商辞遥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不到我这一捡便捡了一个最大的通缉犯。”
“在下云宴,多谢姑娘收留。”少年郑重地说。
“宴,安也,倒也是个好名字。”商辞遥想了想,“不过,你们云家这辈人不都叫什么承宗、承嗣的吗?”
云宴苦涩一笑:“那是字,我未及冠,尚未取字。不过从今以后,便只有我二哥承宗了。”
商辞遥又倒一杯茶,示意他一起喝一杯。
“那诏书?”
“烧了。木已成舟,保命要紧。”
“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云宴将茶一饮而尽,像是在喝酒,嘴上却讽刺地笑:“你死我活,也算云家的传统了,没什么可哭的。那日在城门口,那死的第二个人,其实是我四哥。这眼泪还是留到丧仪上哭吧。哦,也有可能,我到时候会变成被哭的一个。”
他说这话时风轻云淡,惊的商辞遥目瞪口呆。商辞遥接不上话,于是又倒了一杯茶:“我陪一杯!”
“今后胤都的出入控制必定更加严格,不过公主想要离开也不是全无办法,修建江灵宫的工匠从秋叶城征召而来,一个月后便要返程,公主可混在他们中出城。”云宴沉思道。
“我暂时不走了,还有其他事要做。”
“何事?”
商辞遥突然想起云宴被杀的四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救了我,只要我活着,无论何事,我都会帮你。”少年的眼里有星光,话语中满是诚恳。
“我……想要嫁给萧胤臣。”
那头却是沉默了。良久,他笑着回道:“好。”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他问的小心翼翼。
她当然不能说实话,思索良久只得道:“今日回来时遇到了刺客,萧胤臣救了我。我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吗?
云宴手指摩擦着茶杯,突然觉得今天这茶有点苦。好像心里有个小小的火苗,就那么被浇灭了。云宴心里不甚好受,却也没有什么能怪罪的,心里愈发苦了,只得怪起这茶来。
“公主,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他问得有些僵硬,似乎没话找话。
商辞遥将最后一口茶饮尽,看着精致的茶杯幽幽道:
“因为,茶喝多了。”
这确实是实话。
于是云宴更讨厌这茶了。就是这破茶让他的公主睡不着觉了。可是因为他,公主才喝了这么多的茶,想来想去,他连自己也开始讨厌了。
这一夜,商辞遥没睡着,云宴也没有睡着。
第二日清晨,西京公主亲自乘马车去祥云楼买糕点,侍卫家丁的队伍浩浩荡荡。马车经过郁府时突然颠簸了几下,所有人都在关心公主是否受惊,无人注意少了些什么。
祥云楼掌柜得知公主亲临,诚惶诚恐出来迎接,发现公主果然贵气逼人,尤其是一双熊猫眼十分醒目。
云宴得以脱身来到郁府。得郁氏庇护,继而光明正大出现在王庭之上。
左道桓在天牢中本来很快就能出去,竟不想刑部查到了左道桓曾贿赂朝臣,于是出狱的日子一拖再拖。
商辞遥对此十分上心,还去狱中看过他几回。
这场倒春寒过后,胤都迎来了春天。
三月正是踏春的好时节。胤都男女皆有宴饮、踏青习俗,女子着幂篱,男子戴面具,若是相好便可同行,不受礼教约束。
一众王公贵族也来到皇家猎苑听竹山庄踏青宴饮。
今日是宫宴最盛大的一场,胤君和尹后都会来,京中贵族皆会出席。三日后便会集体拔寨返程。运载皇家用品的马车也陆陆续续开始回宫,只要混进马车里,就能混出听竹山庄。
江灵宫征召的工匠也于今日返程。商辞遥虽不打算离开,但是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不同于往日爬山的男子,今日后山是女眷多些。纳霜将幂篱戴好,又递给商辞遥一个。
不知谁说了句“镇北侯府到了”,身边的小姑娘们便都向着一个方向跑了,其中有一个还不小心撞了商辞遥一下,那姑娘一面道歉,一面头都没回地追出去。
“她们这是做什么?”
“公主有所不知,”纳霜道:“镇北侯府陆家虽不比云氏,可也是胤国望族。镇北侯陆正清当年镇守北疆屡立奇功。可惜十年前被蛮族人暗害,瞎了眼,自此隐退。陛下感念其功,许陆家世袭三代。
陆世子师从萧相,年纪轻轻便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去岁才及冠,如今已在刑部担任要职,前途无量。无论容貌还是才华都是一等一的,按说他这样的人已经及冠早该娶亲,偏偏他喜欢上一个伶人,故而迟迟未娶。今日出席宴会的世家公子里,当属他最受贵女们欢迎。”
“既已有心上人,为何还受青睐?”商辞遥随口问。
“这陆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怎容得世子娶一个伶人,所以他们二人是万万不能成的。只是不甘心,跟家中硬耗着罢了。”
是了,世家多联姻,真情最不要紧。
商辞遥有心事,只拄着腮帮子喃喃道:“事在人为,说不定能成呢。”
纳霜轻轻地推了推商辞遥的胳膊,眼神热烈。她虽然是胤人,并不是公主的心腹,可是既然指给了公主,就一直尽心为她着想。她只知道如果公主真的嫁到了大胤,那便是胤人,再也不需要当质子担惊受怕了。
商辞理了理纳霜耳边的碎发,叹道:“这个竞争太大,我没机会。既然相貌出众,你且去看看吧。”
说罢,一把将纳霜推进人群中去。待纳霜回过头,哪里还有公主的影子。
商辞遥找到回宫的马车,挑了最后一辆马车钻了进去。
过了山庄门口羽林军的检查之后,商辞遥寻了一处古树,待马车行至跟前轻轻一跳,借着古树遮掩身形。马车还在平稳行进,并没有发现车内少了什么。
商辞遥松了口气。
“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在逃跑呀,公主殿下?”
声音自头顶传来,清朗中带着戏谑。
商辞遥抬头,玄色劲装的少年抱剑倚坐在树上,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一张狐狸面具似笑非笑。好像只是小摊上最平常的样式,并不精致,却让人显得更有少年气了。
春日的柳树枝繁叶茂,垂下的枝条将人半遮半掩。
刚刚他在树上小憩,睁开眼便看见她像小白猫似的从马车后窗跳到地上,动作干净利落,没发出一点声响。
少年跳下来,用剑鞘拨开商辞遥身前带着荆棘的花丛,接过她手中的幂篱,向她伸出了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那是一只握剑的手。似是觉得不妥,少年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将系着护腕的手臂横在她面前,示意她去牵手腕。商辞遥也不犹豫,握着手腕就跨了出来。
“每次?”商辞遥问。
“怎么,是我给公主的印象不够深,没能让公主记起我?”
云宴哈哈一笑,摘下面具,露出刀刻墨画般的眉眼,五官和谐的像一副山水画。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他今日穿着劲装,更像是一个初入江湖的侠客,商辞遥想。她穿着赴宴时粉白相间的宫装,裙摆宽大,勾在荆棘上,欲回头整理,云宴已经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缠绕着的衣摆解开。
然后将幂篱戴在商辞遥头上:“若有来人,不戴幂篱会有损公主名节。”
他戴的很小心,又细心地为商辞遥整理了面前的纱帘,防止破坏到她的发型。
他的动作很自然,好像他不记得她曾说过她对别人一见钟情,他们之间默契而从未有嫌隙。
“好了。”他道。
“阿宴,你是不是在这里等我!你一早就知道我今天会想办法溜出来对不对?”商辞遥兴奋道,她很久没有见到云宴了。
这声阿宴却叫云宴红了脸,他别扭地别过头去:“没有,我只是在树上不小心睡着了。”
“真的吗?你没有在等我呀。”商辞遥假装叹了口气,“我好伤心呀。”
“那…就算是在等你吧。”云宴小声道,然后递给商辞遥一个小竹筒,“我说过会帮你的。”
“我就说你是在等我。”商辞遥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也不谈出逃的事了,也没打开小竹筒看一眼,只是将它塞进怀里。
云宴身量很高,但是因为久病显得有些瘦了。这次腰上只系着一块玉佩和一个有些稚嫩可笑的荷包,绣工稚嫩,图案可笑。商辞遥仔细地辨认着,那是一只表情滑稽的罗刹鬼。这么奇怪的绣法和图画,可那人却把它系在最显眼的地方,好像很得意似的。
商辞遥突然想到戏文里的姑娘一针一针绣着拙劣却无比认真用心的荷包给心上人的戏码。
“这荷包,很特别。”
“舍妹绣的小玩意儿。”云宴诚恳地回答。
商辞遥点点头。怀宁公主已是云宴除了平川王以外唯一还在的兄弟姐妹了。
过了许久,商辞遥只听得对方轻轻的声音:“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我本名唤商萦。”商辞遥想了一想,又道,“在胤都,只有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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