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的殡仪馆打工日常

　　张涛曾无数次尝试着与大伯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但每一次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换来的是大伯那冷漠而疏离的态度。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张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大伯竟亲自找上门来，求他办一件事。

　　大伯家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年龄都比他大两岁，日常直接称呼哥哥、姐姐。
　　大伯虽然是罐头厂工人，属于传统行业，但他却从未有过重男轻女的观念。凡买东西，他总是坚持一式两份，确保两个孩子都能得到同样的待遇。大伯母也是如此，她深爱着这两个孩子，尽量追求公平，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们。要是哪天炖鸡肉，一定是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鸡腿，她跟大伯一人一个鸡翅。
　　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是张涛从未拥有过的幸福生活。他小时候常常幻想，如果能成为大伯家的孩子该有多好。
　　在两家关系尚未破裂之前，张涛经常找机会去大伯家吃饭。大伯母见他长得漂亮，总是特别喜欢他，还会单独为他做他最爱吃的红薯饼。这份独一份的福利，让张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母爱。在大伯母身上，他看到了理想中母亲的样子。
　　后来，大伯母在去下班回家的路上不慎遭遇了车祸，如今尸体还放在殡仪馆，已经放了二十来年。这场悲剧不仅让幸福的家庭瞬间破碎，更让张涛心中的那份美好幻想彻底破灭。
　　更让人难过的是，姐姐在大学毕业后，也因为救落水儿童也不幸逝世。她的遗体同样被存放在殡仪馆，而凶手至今仍未找到。
　　大伯坚持认为姐姐是见义勇为，起码得给孩子申请一个见义勇为的称号，让孩子死的更值。由于事发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其他人证，落水小孩的家庭又因为担心被讹诈，一直不肯承认被救的事实。这场纠葛持续了七八年，却始终没有结果。
　　现在大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想接大伯去北京养老。在即将离开之前，大伯心中挂念着的，依然是那对不幸离世的母女。他希望能够找人给她们的遗体进行修复，然后火化，让她们能够以更好的面貌离开这个世界。
　　通常殡仪馆冷冻柜的温度在零下十四度左右，但像是这类高度腐败类尸体通常会放到温度能达到零下三十度的冷冻柜里进行冷冻。可以简单理解为，把尸体从柜里拉出，常温天气下，两三天都不会化。
　　冷柜里冰冻10年以上的尸体什么样？用张涛的话说就是很像一条风干透了的咸鱼。
　　正常死亡的遗体放到冰棺，经过一段时间之后，遗体表面变黑变硬，这其实是体内血液淤积导致。而冷冻十年以上的尸体，会发生更明显的变化，身体体积会被压缩成原来的三分之二大小。
　　大伯拜托张涛找找人，拖个关系，看能不能把她们恢复成人样。这母女俩马上就要下去了，总得看起来还是个人吧。
　　这类活儿和普通的遗体重塑还不一样，叫做防腐复原，操作过程注重防腐液的配比，对手艺要求极高。
　　张涛又拿了两条华子去请教张哥，张哥这次没收。
　　“都是自己人了，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张哥引荐的人是崔老师，殡仪馆里学历最高的遗体整容师。崔老师也是90后，个高，白嫩，书卷气重，博士后毕业。他原来是学医的，擅长外科手术。几年前在手术台上治死了人，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再也不敢开刀。带教老师怜惜他，多次给他做心理疏导，但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后来他决定换个环境，就来到了殡仪馆做遗体整容师。人民医院和县殡仪馆是合作单位，张哥之前总带人过去拉尸，双方说的上是熟悉。
　　三人在殡仪馆附近的临沂炒鸡店吃了顿饭。崔老师看起来比较冷漠，没什么性格，似乎对这项工作并不感兴趣。但张涛厚着脸皮告诉了他和大伯家的故事，涕泗横流的，甚至要跪下求他。
　　据张涛回忆，当时崔老师喝了一杯酒，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同意接下这活儿。具体原因是什么，他现在都不知道。
　　殡仪馆之前从未做过这类工作，因此需要时间去学习和研究。
　　五天后，这对母女俩已经恢复成了人的样子。张涛参加了葬礼，见到已经五六十岁的大伯欣慰的跟他们说话，为她们戴上好看的饰品。那一刻，他知道大伯跟过去和解了。
　　仪式结束后，大伯即将离开前往北京养老。张涛知道，下一次见面就是永别。他忽然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大伯。大伯虽然有些懵，但也感受到了孩子的安慰。他轻轻地拍着张涛的胳膊，跟他说：“有事儿找我，以后就当没有那个不靠谱的老爹吧，自己的日子好好过。”
　　大伯的故事已经结束，但他跟崔医生的交情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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