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

　　那天过后，姜笑有一个多礼拜都没有碰到谭明远，直到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那天上午，姜笑陪着孙靖走访了一家辖区企业，下午回单位整理数据，写汇报材料，临下班时接到严主任的电话，约姜笑吃晚饭，姜笑隐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为了把话说清楚，姜笑同意了严启的邀约。
　　按照严启说的地址，姜笑看了一下餐厅的位置，步行十五分钟差不多，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私房菜馆，姜笑到餐厅的时候严启已经等在包厢，见姜笑如约而至，脸上甚至比平时多了一丝柔和的表情。
　　“小姜，来了。外套可以脱下放旁边衣架挂着。”
　　包厢里暖气十足，严启只穿一件藏青色的羊毛衫，显得整个人精瘦干练，他态度算不上热络，但和平时严肃的样子还是有出入，姜笑下意识撇了一眼角落里的移动一家，上面挂着严启的黑色羽绒服，不知为何，姜笑心里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她不想和严启有什么瓜葛，即使是一件外套，不想和他的放在一起。
　　姜笑敷衍地笑了笑，
　　“不用，我刚从外面来，不热。”姜笑选择坐在严启的正对面，两个人隔了一个圆桌。
　　刚坐下，服务员推门进来，手上拿了一瓶红酒，开酒后放在桌子上，顺便将桌子上多余的餐具收走，严启吩咐她，
　　“安排上菜吧。”
　　服务员回答道：“好的，先生。”
　　严启往红酒杯里倒了一点红酒，一杯拿下来放自己旁边，一杯转给姜笑，
　　“天气冷，喝一点暖暖。”
　　姜笑拿过放一边，说道：“谢谢。”
　　姜笑的酒量一般，如果是朋友聚会，她会喝一点，但今天是和严启单独在一起，她不想碰。但严启好似知道她的想法，
　　“不相信我？”
　　不喝就是不相信他，姜笑端起来喝了一口，服务员很快就推车上菜，严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不觉给姜笑添了两回酒，人比花娇，姜笑白皙的小脸渐渐染上红晕，包厢里的暖气很足，她觉得脑袋都有一点晕乎，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了正题，严启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小姜，我今天叫你来吃饭，是有话想对你说，以你的聪慧，想必知道我对你不一般。”
　　姜笑来之前虽然做了心理建设，但此刻严启毫不遮掩的说出来时，她还是一阵心慌，稳了稳心神后她说道，
　　“严主任，我自始至终只把您当作我的上级，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严启眼神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半晌，他向姜笑介绍自己说道:
　　“小姜，我虽然年长你十多岁，但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我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早年家里拆迁，在滨江市略有薄产。我目前离异单身，但是没有孩子。”
　　他顿了顿，又说:“我看过你的资料，老家在一个小县城，你父亲不详，母亲也已经去世，如今孤身一人。如果想留在滨江，我觉得找一个人结婚是最理想的选择。至于工作，我觉得你其实没有必要太过于纠结，女孩子还是要顾家一点，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婚，可以把工作辞了，养育子女和侍奉双亲我想才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
　　姜笑没想到严启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知是该感谢他看重自己，竟然将结婚都说出来了，还是应该鄙夷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她定了定神，说道，
　　“严主任，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从毕业到现在参加了几次考试，成绩都不理想，现在能留在街道，也不过是顶着一个派遣人员的身份，但我觉得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尝试，也能承担起失败的后果，我不怕付出这些沉默成本。即使我努力了，最后没有考上，没有理想的工作，但这不是说我的人生是失败的。女孩子并不只有传宗接代，相夫教子的价值，您刚才的一番话虽然是您的肺腑之言，但恕我不能接受。我也不会为了留在滨江市，随便找一个人结婚。”
　　姜笑一番言之凿凿的话，没有得到严启的尊重，严启阴沉着脸色，竟然嘲讽地笑了，
　　“小姜，如果那天我没有看到你和谭明远一起吃饭，或许你这番话我能听进去，但是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怎么，谭主任来了就看不上我这个严主任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货色，不要以为凭着一张脸就能让男人昏头，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你以为谭明远会怎么看你，不过是玩玩你罢了。”
　　姜笑听了严启这番侮辱自己的话，气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既然撕破脸她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上下级关系，从座位上站起来扬声说道:
　　“我和谭主任清清白白，是你自己思想龌龊。”姜笑拉开椅子就要出包厢，却没想到严启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冷笑道
　　“我愿意给你机会你不珍惜，不过是待价而沽地货色，既然能和谭明远，我怎么就不行？”
　　严启喝了不少，一时间酒精上头，不顾身份一手箍着姜笑一手掐着姜笑的脖颈，欺身而上，姜笑扭头避开，男人的力气本就比女人大，姜笑用尽全身力气猛的推开了严启，跌跌撞撞的逃离包厢。
　　许是太过慌不择路，离开包厢后只想着快速逃离，压根没看到狭长的走廊前面走过来的几个人。
　　直到撞上人，她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她的脸埋进人家的胸膛，柔软亲肤的布料贴在姜笑的脸上，鼻翼间是一股好闻的沉香味。
　　姜笑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白瓷般的小脸此刻被酒精渲染成烟粉色，盘起来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松散开来，牛油果绿的长款羽绒服包裹着身子却不显得臃肿，整个人如一朵娇嫩的花蕊。醉酒再加上惊恐的情绪，声音更是娇软，
　　“抱歉。”
　　突然撞上来这么一朵娇花，看的在场的男士意味不明的笑了，其中一个浓眉青年大咧咧的调侃道，
　　“谭三的桃花运就是好，走路上都能有美女撞上来。”
　　几人纷纷笑了，姜笑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谭明远，他今天和几个朋友吃饭，朋友为了就他方便选了这家私房菜馆，没想到能遇上姜笑，他打远就看到姜笑从包厢里跌跌撞撞出来，摇摇晃晃撞倒在他怀里。
　　闻到姜笑身上淡淡的酒气，谭明远眼眸沉了沉，开口说道:
　　“小姜，你还好么？”
　　几个年轻人一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笑道，
　　“哎哟，真认识啊？”
　　谭明远没有搭话，漆黑的眸子盯着姜笑，见姜笑眼神迷惘，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渐渐聚焦，呆呆地喊了一句，
　　“谭主任。”
　　谭明远确定她喝多了，对那几人说道，
　　“我先送她回去。”
　　几人挤眉弄眼，纷纷说:“忙你的，忙你的。”
　　几个年轻人离开后，幽暗的走廊只剩下谭明远和姜笑两人，
　　“还能自己走吗？”
　　“能。”
　　姜笑跟着谭明远亦步亦趋出了餐厅，被冷风一吹，酒醒了不少，谭明远冷冷地声音再度传来，
　　“还认识自己家在哪儿吧？”
　　怎么感觉他好像有一点不高兴了，姜笑不敢问，说道，
　　“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谭明远仍旧淡淡地口气，
　　“走吧，送你回去。”
　　姜笑觉得没必要，她只是微醺，并未喝醉，还不至于非要劳驾谭明远送她。她摆摆手拒绝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谭明远哂笑一声，说道:
　　“万一你今晚失踪了，我是最后一个见你的人，我可不想明天被警察找上门。”
　　无法反驳的理由，姜笑没反应过来完全可以到家后电话给他报个平安。还是她心底是希望他能够送她回家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穿过小巷，来到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城市的道路灯火阑珊，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变得狭长，一前一后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走至姜笑家的楼下，谭明远指了指窗户，
　　“你上去吧，我看你开灯再走。”
　　许是喝醉了酒，胆子也变的大了些，她紧张拢了拢衣襟，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谭明远，像是在辨别什么。
　　谭明远同样回望着她，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半晌，他轻叹一口气，喊了她的名字说道:
　　“姜笑，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回去吧。”
　　姜笑鼻子酸酸地，一股难以说清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脱口而出问道:“谭主任，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谭明远轻轻挑眉，说道:
　　“你先说说什么事情，违反纪律的事情就不必要说了。”
　　姜笑连忙摆摆手，“我哪敢！我就是想拜托您，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把我调回社区，我不想再街道待着了。”
　　谭明远所有所思，姜笑此刻鼻子也是有点红红的，让他想到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深邃的眼眸像是要把她看透，他回她说道:
　　“你考虑清楚了？”
　　姜笑点点头，谭明远沉吟片刻，说道，
　　“我知道了。”
　　那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姜笑没敢再问，上楼开封后，她走到阳台的窗户边，朝楼下喊道:
　　“我到家了。”
　　谭明远失笑，真是个小丫头。望着谭明远风姿挺拔地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隐没在黑暗中，姜笑才默默的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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