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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暗藏
上一个冬天对于闻漪来说,日子显然并不是很好过。
之前帕斯塔门店接连倒闭,银行纷纷关门,不再进行流水业务。一时间,帕斯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而后帕斯塔在对外战争中,并未费多少力,就获得了很多资料,缓解了国内棘手的用地还有紧张的环境。
可环帕斯塔的舆论,并没有太多放过时事。
不止国内的新旧党在吵,国与国之间关于地皮划分的明枪暗箭,和势必要压别人一头的军备竞赛,不得不让身在其位的人绷紧神经。
莱蒂尼周边环境不好,闻漪以前,至少考虑过回大陆。
父亲所在的租界,至少有一些三不管,可以让闻漪喘口气。
可在航运传来的消息和父母的通信,让闻漪嗅到了来自于大陆不同寻常的气息。
很明显,那边的朽然已不足以撑起新的浪潮,甚至这件事在闻漪出生之前就已注定。
尸位素餐地沉浸在每晚由庞大财产所营造出来的末日美梦中,丝毫不觉来自更深层次的暗涌。
闻漪却明白。
只是她清楚,有些事情发生后,又需要多久,才能达成另一种稳定与平衡。
闻漪出国前一年,有个人在她家附近拉响第一炮。同年冬天,那份她外祖家的特权,至少名义上被废除了。
可在她母亲和母亲认识的那些人,并未因那一炮的炸响受到影响。
她来到莱蒂尼后,一直在思考。
很明显,她不喜欢那种弥漫的腐朽,一丝丝烟雾直接能从人的骨缝开始消磨。
闻漪想到了母亲。
母亲是一个不拘泥于家族传统的人。她学洋文,嫁外国人,出门工作,有自己的一份收入,甚至那份收入和母亲日常的花销比起来甚是微薄。
母亲的行为让闻漪在面对自己出国求学这件事的时候更加心安理得。
之后呢?
她想问问谁。
母亲或许也有她自己的疑问,母亲的贵族身份和母亲曾走过的“叛逆”的路径,让她没有办法在家族中获得更多的支持。
把女儿送出去,剩下的,就只能靠闻漪自己。
闻漪在即将获得学位,在帕斯塔也能够从事一份相对正常的职业。
可这段时间以来的闻漪,依旧在不上课的时间愁眉不展,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夹着几本大部头的政治、思想文化史去研究。
她想从过往的历史中找到点什么,来回答她的疑问。
这段时间,闻漪当然会碰见各种试图和她交好的人。
因为她的异乡人背景,甚至有人会以为闻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当然也会有人,借着和闻漪讨论书中的条目理论,来和她套近乎。实际上,只要经眼的人够多,有些人只需坐在那里,不必说话,眼神就会出卖他。
大部分人的眼睛里都包含着玩味和轻佻。
那种轻佻和米可不同,米可的玩世是拿起后再放下时,会好心情地用绢布擦拭自己留下的指纹。
有些人的玩世与轻佻,是拿起后随手一扔。
他们生来拥有抽身离去的权力,他们毫不关心。
闻漪很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那些和闻漪接触中,只想做短期杠杆的人自然铩羽而归,时间一久,闻漪也乐地清净自在。
直到她读到一本来自北方帝国的人写的论著。作者名为Kcarl。
忽然之间,有些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了。
她一行行看着那些翻译为帕斯塔的文字,脑海中不自觉地将从小到大见过、听过的那些轶闻联系在一起。
脑子里像是有火花上下蹿腾——
“对上了。
全都对上了。”
她想起小时候跟在母亲身后参加某次宴席,流水一样跃影流金的灯光下,母亲拿着一只圆润趁手的钢笔,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坐在相邻软椅上,对着一张纸上的条目指指点点。
母亲放弃了一块土地。
或许是由于母亲的懒散,或者是因为母亲的叛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至少因为放弃土地这件事,母亲才没有在后来的,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争权夺势中遭受到更多损失。
另,母亲无意于实业,将土地兑换为便携资产这件事,就显得无比明智。
一些连锁反应中,最让母亲受益的,就是土地出让之后母亲旧时的头衔,不再熠熠生辉。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闻漪的母亲一样懂定夺。
之前几十年,机器的发明与技术的革新,某些行业彻底变更了生产方式之后,新的社会关系的出现需要做出理性的回应。
闻漪踏着这声嗡鸣走了出来,走到莱蒂尼,看到文章,反身向过去回看,她发现自己真的足够幸运。
至少,在解决某些问题的过程中,闻漪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读完这篇能够单独成册的文章,闻漪觉得自己的出身与过去,好像被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嘴角挂着几丝带着无奈的笑意,在心里对着这位来自北方帝国的作者遥遥致意。
不读书的时间,闻漪参与了莱尼伍德家族对学校设施和教学计划的改动。
随着莱尼伍德家在岛上势力的增长,米可在学生间的威望也逐渐固定了下来。到米可临近毕业的那年夏天,由家族牵头,学校完成了成了覆盖基础教育到中高等教育的链条。
闻漪的工作,也从单纯的教授课业,变成了分析校外知识,并对每学期的教学内容进行评估的小组组长。
简而言之,她成了学校开会时有能力坐在会议室前两排的人。虽然她还很年轻。
闻漪发现,莱尼伍德家族投资岛上的教育事业,并不只是为了社会声望那么简单。经由家族资金教育的这代人,对“莱尼伍德”表现出了远超于他们父辈的热情和拥护力。
从前说莱尼伍德有意于时局,或许是个笑话;但在现在的闻漪看来,不同于其他地方家族,莱尼伍德让米可在本岛接受教育的举动,背后真是好大一盘棋。
这从学生们看米可的眼神中就能略窥一二。
一开始她觉得,自己只需要做出符合职位的行为就可以。可她最近发现,从校长到部主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某种脑满肠肥的满足感。
像是吃多了披萨里饱含着香气的黄油,油脂通过他们的每一个毛孔,向外“滋滋”冒着无用的排泄物。
闻漪太明白那是什么,她从小见过太多了。
扩大了的土地面积,不仅缓解了战争之前国内激烈的阶层矛盾,还让国内生产扩大了。
更加低廉的土地和劳动力,成为了帕斯塔本地人享受生活的养料,加上莱蒂尼处于港口位置,从殖民地运来的第一桶金大部分都要经过本岛的港口再向其他地方运输。
无论是从时间成本还是信息速度上,莱蒂尼的位置都有某种得天独厚的,被眷顾的意思。
闻漪当然没办法和本地人在这个方面共情。
即便闻漪生长于大陆租界,享受到和大部分生于大陆的孩子不同的权力,可大陆的时局依旧成为了闻漪挂念的一部分。
闻漪的脸庞有着明显的东方印记,每当异邦人问起闻漪的家乡,闻漪都会故作冷漠地说出大陆的名字,之后心中冒出一股果不其然的倦怠感——每个听说东方大陆的异邦人,眼中显现出的冷漠、戏谑、玩味和轻视一直刺痛着闻漪的神经。
因为在国家之间的价值排序中,帕斯塔优于大部分远东地区。
这种别扭的感觉,在前几年的战争结束之后,每日都在变得愈发明显。
和闻漪的退意一起成长起来的,是莱尼伍德家族与日俱盛的权势。
又和闻漪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莱尼伍德一向和议会派遣来的地方大臣关系友好,所以在连年的土地吞并行为里,家族并没有受到来自议会和国王的过多问责。
相反,家族因为报喜不报忧,还有做了地方大臣的耳报神,被远在大陆的国王授予了荣誉勋章。
虽然不算什么显而易见的爵位证明——很明显莱尼伍德想要成为蓝血贵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莱蒂尼岛上,一个来自国王授予的微小勋章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从那时起,莱尼伍德在岛上的一切行为似乎都有了来自政权的背书。
即便新旧政党依旧在首都议会厅里争执不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远在国家南部的莱蒂尼的生产,依旧在莱尼伍德的带领下如火如荼。
伴随莱尼伍德吞并土地而来的,是样试死板的工厂车间在岛上的产业扩大。
几年下来,生产厂及周围形成了一片特有的工业区,那里的裁缝店、菜肉店、洗衣店和杂货铺等等,供应工人极其家属的配套门店,像春天的草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出现了。
工人消费的上涨和工人俱乐部诞生,工会出现,莱尼伍德家锃亮的汽车,呜呜突突飞驰在厂与厂之间的街道上。
莱蒂尼岛,俨然变成了莱尼伍德家的后花园。
米可和艾曼纽尔之间变得疏远,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
一段时间后,米可身边的人换了几茬。
前段时间议院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成立了一个名义上代表广大工人农民的组织,并在一群上层精英组成的集团中享有数量不多的表决席位。
不久后,相关派系的几位骨干在公开会议上怒呛当权。
同时,莱尼伍德家私下接见的,来自主陆的人在增多。
闻漪时常在第一节课的时候看不见米可,直到第三第四节课,他才懒洋洋坐在座位上,眉间一片不同于其他学生的浓云。
这样的米可落在闻漪眼里,显然和两年前,那个和艾曼纽尔厮混的孩子拉开了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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